断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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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4/22 19: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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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全媒体记者高芳实习生辛巧张津硕


  背着一个旧书包,拎着一床被子,50岁的徐长美医院“漂”了8年,半白的头发,红肿的指节,照顾过的病人从11岁到岁,已记不得有多少,只记得叔叔曾劝阻,当护工“你会老得特别快”;只记得她与他们的人生在病房里短暂交集,听过百家故事,品得人生百味。


  她的故事就像歌里唱的:“任泪水铺满了双眼,虽无言泪满面,不要神的光环,只要你的平凡……愿为险而战,跌入灰暗坠入深渊,沾满泥土的脸,没有神的光环,握紧手中的平凡……”

■凌晨两点,一路小跑


  


  凌晨两点,住院部病房里鼾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消*水的味道。走廊上柔弱的灯光,透过病房门中间的磨砂玻璃里照进来,像圆睁着的眼睛。


  “我胸口疼,疼……”睡在病床旁边的徐长美被一声声呻吟叫醒,她一个激灵起身查看,发现陪护的病号喘息急促,眉头紧锁,脸涨得有些青紫。


  赶紧披上衣服,跑到护士站喊来值班的医护人员。“去一楼做个加强吧。”怕吵到临床的病人,值班护士压低声音说。“加强”指的是紧急要做的核磁共振检查。


  来不及多想,徐长美小跑着冲出病房,从九楼坐电梯到一楼,穿过长长的走廊,转两三个方向,医院大厅。

凌晨2医院大厅


  值班医生正在休息室小憩,徐长美敲门叫醒医生,办完预约手续,加紧脚步返回楼上接病号。


  病号是一位在工地上干活的大姐,被意外掉落的水泥块砸伤,当时老公正在外地支援建设没法赶回身边,出事后,工地出钱请了徐长美来照顾。


  病床加上病人足有二百多斤,来斤的徐长美双手用力把住病床旁边的栏杆,躬身控制着床下的轮子,推几步就停下来调整一下方向,进电梯、下电梯、拐弯、前行、再拐弯……终于踉踉跄跄来到放射科的检查室。


  清楚病号身体虚弱,无力自主从病床转移到检查床上,徐长美熟练地将两张床平行对在一起,自己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往检查床上挪动病号的身子……


  今年是徐长美来青岛做护工的第八个年头。


  徐长美的家在日照五莲县河南村,做护工之前是个生活殷实的小老板,开过酒店,接过手工刺绣的出口订单,2岁那年和丈夫承包了一个工程,没想到赔得血本无归。夫妻俩卖了仅有的几间门头房给工人发齐了工资,给自己留下了银行的30万元贷款。


  家里还有两个上学的女儿要抚养,徐长美急着要找份能赚钱的营生。那时,自家医院做护工,她了解到这份活干一单结一单的钱,收入不错又不担心拖欠工资,正是自己迫切需要的。


  “你不要来,太累了,你会老得特别快。”叔叔当时劝自己的话,徐长美至今还记得。


  徐长美没听劝,只身一人来到青岛。8年里,她头发白了一多半,手指得了关节炎,肿得像胡萝卜,拿东西时一用力就像针扎一样疼……这些都验证了叔叔说的那句话,的确没错。

每天要领一张上岗证才能进入病房

■10分钟路,走不动了


  


  做完检查返回病房,病号用了药,明显舒缓了许多,不一会儿就昏昏睡着。此时,已过了早上7点。


  病房里的人陆续起床了,洗漱、打热水、吃早饭,进进出出地忙活着,走廊里也传来杂乱的脚步和谈话声。看到横在病床旁的陪护床有点碍脚了,徐长美赶紧把床折叠起来,要搬到储物间去,待晚上休息时再搬回来。


  虽然公司提供集体宿舍,但是徐长美干活任劳任怨,太受欢迎,很少有空档期,医院的陪护床上。睡觉时,她把被子搭在床上,一半儿垫着,一半儿盖在身上,就不觉得冷了。


  一夜未眠,徐长美脚轻飘飘的,搬着不到一米宽的陪护床,走路都有点拉不动腿。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公司来电——“徐大姐,城阳有个重病号需要特护,你把现在这个病号交接给同事,医院吧。”


  放下电话,徐长美麻利地收拾起东西,在病床旁等待同事来交接。要带的行李不多,一个小女儿淘汰的书包里装着衣服、鞋子等,一个手提包里装着自己仅有的一床薄被,还有一个小点的包装随身杂物,这是她的全部家当,在哪干活就带到哪。


  昨天吃剩的一个馒头、一包咸菜和两个鸡爪子,也被装进包里。陪护公司给的伙食费是一天30元,徐长美喜欢吃地瓜,医院食堂的地瓜,大的两块多,小的一块多钱,她买俩地瓜,再加一个鸡蛋、一个小饼儿,一顿饭就够了。有时她也会买包钙奶饼干补充营养,多数情况下是买包子充饥,“吃个包子,面、菜营养都有了,还便宜。如果打一份菜的话,最少也得十块钱。”对她来说,打菜有点奢侈,伙食费就不够花了。


  医院出门,徐长美找到路车,坐一个半小时到了城阳四中。公交司机告诉徐长美在这里下车后再转路车,可她在站牌下站了半天也没等见,索性顺着路线路步行,大约一刻钟后碰到一位环卫工人,为她指路:往前走,过红绿灯再往北走……


  沿着环卫工人指的方向,徐长美又走了20多分钟,肩上背着、手里拎着,3个包把身高只有1米6的她拽得喘不动气。她停下来,咬咬牙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把我拉到城阳××医院吧。”徐长美瘫在后座上说。


  “你快到了,医院,走路也就10分钟。”司机好心提醒道。


  “我累了,走不动了……”


  出租车起步,清凉的风从车窗外扑到脸上,徐长美闭上眼,她真想好好睡上一觉。曾经照顾一个危重的病人三天三夜没合眼,第四天交班后,医院里找了个角落,往折叠床上一躺,从下午两三点睡到次日上午9点多。“那觉睡得太过瘾了,同事说我睡得像死狗,推我、叫我起来吃饭,我都没反应。”

病人家属带给徐长美的饭菜,这让她很开心


  下午两点,徐长美走进一间单人病房,这回要照顾的是一位老人,头天晚上吃着饭脑血栓发作,突然倒地,儿女都在外地,紧急入院后家人只能请来徐长美照顾。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已经没有了意识,身上插着鼻饲、监护仪等各种仪器的管子……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我的泪水,你看不见


  


  不知徐长美注意到没有,当有人在她面前感慨“久病床前无孝子”之类的话时,多是意在夸赞她对病号的护理用心到位。隔壁病床家属打电话声音太大,徐长美会过去提醒他去病房外面说;晚上同病房陪护呼噜打得太响,徐长美会叫醒他翻个身……把病号当家人照顾,徐长美的表述就是:“要向着他们。”


  但是,并非所有的真心都能换到真情,让人委屈的经历记忆犹新。


  刚开始干护工那会儿,徐长美遇到一家态度傲慢的人,眼神里写满:我花钱了!“在病房里吃饭,他们点了很多样盒饭,我在一边吃馒头和咸菜。他们最后吃不完的盒饭,宁可倒掉都不给我。”推着这家病号去做康复,到了康复科一看要排队,病号恼了,斥责她应该提前坐在康复床上“占位”。有口难辩的徐长美只能躲进厕所,用泪水来宣泄委屈。

坐在陪护床上吃饭


  还有一次,照顾的老人是位知识分子,年纪和自己母亲相仿,徐长美很尊重她,经常扶着她在走廊上散步,左手拎着引流袋,右手紧紧揽着她的胳膊。老人用俄语给她唱《红梅花儿开》,路过的护士都笑着说:真像亲娘俩。但老人临近出院时,因为吃了家属送来的隔夜饭菜,导致腹泻,一晚上拉了17次,有几次解手不及,把污物染得到处是,徐长美一遍遍为老人清理被单、换洗衣物、打扫地板,忙活了整宿。


  医生查房时,老人坚决不说此前吃了变质食物,导致各种检查后医生都无法对症下药。一筹莫展时,医生向一旁的徐长美递了个疑问的眼神,徐长美说了实话,医生对症开药后马上起了效果。可没曾想老人为此生气不跟徐长美说话,甚至还打电话跟儿子告状。徐长美打开水回来,在门口正听到老人埋怨她这也不好那也不是,话语尖刻刺人。徐长美折回开水间伤心了半天,护士看到她红肿的眼睛,询问这是咋了,她只说是眼睛不舒服。


  “每接一个病号我都全心全意去待他,如果对方感受不到这种温暖的话,这个人就不值得去流泪,我会躲在角落里流泪,不能让你看见我的脆弱。”徐长美心里自有一杆衡量人心的秤。

生命监护仪上的数字,徐长美需要盯着,如果有异常要赶紧叫医生

结果,为了一个20岁出头的小姑娘,她的情绪失控了——


  第二天就要手术,小姑娘的家属都没来;手术当天,小姑娘告诉徐长美:“姨,一会儿我手术,我爸妈上班不能来了,昨天字都签好了,麻烦你在手术室外面等我啊!”


  徐长美安慰她:“没事,我照顾你。”


  小姑娘使劲咬着嘴唇,眼神满是落寞孤寂,徐长美又说:“你做的是眼睛手术,一定不能流泪。说不定做完手术还成双眼皮了,更漂亮了。”


  小姑娘出神地点点头,把手机和钱包都交给徐长美保管。从病房到手术室,徐长美一路紧握着小姑娘的手,不停重复着:“加油,你是最棒的。”


  在手术室门关闭的瞬间,小姑娘努力探起身,可怜巴巴地回望了徐长美一眼。只一瞬间的对视,徐长美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小姑娘康复出院那天,医院门口送行,见她没几个钱只能坐公交车回家,执意掏出自己一天的30元伙食费,给她打了一辆出租车。


  人心都是肉长的,善良的徐长美大多数时候都会得到尊重与善待。不久前,医院复查,给她送来了亲手包的包子,光是馅的种类就精心准备了三四种。

■拉家常,唏嘘读书少


  


  每个自己陪护的病人康复出院,医院门口,回病房的路上,她会忍不住一蹦一跳的,“就像上学的时候得了一张奖状,还像小时候上山去挖野菜,一回家父母说:哎呀,真好,挖了这么多啊。”


  一晃8年,徐长美照顾过多少位病人,自己也数不清了,她只记得年龄最大的病号是位岁的老太太,最小的病号是个11岁的小男孩。


  “那个百岁老人可硬实了,每天笑呵呵的,好像不知道什么叫烦恼,睡觉还打呼噜。”老人给徐长美唱语录歌,徐长美则给她表演鸭子走路,探出脖子一伸一缩,逗得老人哈哈大笑。


  照顾骨折的小男孩时,正赶上疫情期间,他的父母没法进病房,徐长美鼓励他:“别怕,做完手术你还会长个呢。”


  还有一位70多岁的老人,丈夫去世多年,她一个人抚养大生病的女儿,本就是个苦命人,又不幸遭遇车祸,受伤严重,脊柱需要动3个大手术,然而,她竟然是抗麻药体质。手术后送回病房,嘴唇都咬出血来了,她却依旧平静地对徐长美说:“小徐,你看,前前后后进去的医生说的什么话,怎么动的手术我都知道,我说给你听听……”听着老人的经历,徐长美不忍心了,“大姨你休息休息吧,少说话。”


  那天,徐长美一整天都不想说话,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其实,徐长美也有一肚子的话想找个贴心人说说,偶尔也会和投缘的病人拉起自己的家常:自己是家中的老小,上面有两个哥哥。从小家里生活不错,母亲在村里开了个超市,每天早上还会烙大饼、炸油条售卖。父亲开了个酒厂。读到高二,徐长美就不上学了,到父亲酒厂做了会计。


  家里最感荣耀的是二哥二嫂,那时候是村里仅有的俩大学生,后来出国留学,定居在加拿大。大哥做生意,二哥经常出钱帮他,给他投资盖了0间厂房,设备全上好了,结果生意不顺,赔了个精光。后来大哥的儿媳妇生了对双胞胎,其中一个是脑瘫,在保温箱里抢救的费用都是二哥出的。


  每次二哥打来越洋电话,问徐长美过得怎么样,徐长美都会回答“挺好的”。虽然曾经背着30万外债,但她没有开口向二哥要过一分钱,“二哥这些年帮扶大哥已经花了不少钱了,不想开这个口。”


  “小时候父亲总说:一个妈生的,你俩怎么就不像你二哥呢?那会儿,我和大哥一有时间就出去玩,二哥在家里也不出门,老是看书、看书。如果当初我也好好上学,起码有个班上,不用像现在这么操持。”谈起过往,徐长美也是唏嘘不已。

■失眠夜,无尽儿女情


  


  年轻时的徐长美喜欢唱歌、跳舞、背诵唐诗。最喜欢李白的《静夜思》,找个没人的地方,举起右手比画着,大步慢走几步,感觉自己像个演员。做了护工后,徐长美收起了自娱自乐的性格,“病人躺在那心情不好,你不能在一旁唱歌、听歌、打电话的。”


  常年作息不规律,失眠趁机缠上了徐长美。睡不着的时候,她就躺在陪护床上望向窗外,看街灯明暗闪烁,看远处的居民楼一户户熄灯入寝……

从医院的病房里看居民楼的灯光,徐长美经常想家


  家里80多岁的老母亲前不久骨折住院,这么大的事,最近出院后家里才告诉自己;大女儿医院做护士,今年刚生了孩子,也不知道小外甥现在吃饭睡觉咋样;小女儿正在临沂大学读大二,现在吃住都习惯了吧……去年寒假,想念妈妈的小女儿执意要来青岛,徐长美为此找了处短租房,娘俩住了一个月,直到开学。


  丈夫在外地干工程,去年在浙江,今年在安微,各地转战,前些年只有春节能回家团聚几天。这因为疫情,两口子已经3年多没见面了。


  刚来青岛那会儿,丈夫还在家操持,经常问妻子:“什么时候回家?想你了。”徐长美回日照,每次必到车站接送。丈夫去外地打工后,每天晚上10点才下班,常常累得回到宿舍倒头就睡。徐长美每天照顾病人,琐事很多,也没有时间打电话、发短信。两人的交流慢慢减少,
  当分离成为生活的常态,丈夫的那句“想你了”已经很久没听到了,它淹没在时间和空间的鸿沟里,慢慢埋进心里,再不曾习惯说出口。


  这些年和丈夫一起拼力打工,徐长美每月能挣六七千块钱,基本都攒了下来,不但还清了家里外债,还在老家县城里买了套80多平方米的小房。徐长美经常如此憧憬着自己60岁以后的生活:“冬天住在县城,有暖气;夏天再回农村,有院子,可以养鸡养鹅,种花种草,一家人团团圆圆。”


  “漂”在病房的日子,徐长美经常在心里默默哼唱一首歌,歌名叫《想你的时候问月亮》,歌词她很喜欢:“亲爱的你不知现在怎样,夜深人静时是否把我想,月亮恰似你那甜美脸庞,想你的时候只能问月亮,想你的夜晚总是很漫长……”

《护工这一行》


  准入门槛低,从业者多来自农村,这些医院护工这个群体的复杂性。然而,社会老龄化的加剧,不可否认护工真的是刚需,而且在未来,需求可能会越来越“刚”。


  在“游击队”和“正规*”并行的护工市场,亟待解决的问题之一,是能否为护工行业出台统一的标准,准入标准、培训标准、监管标准……这些规范和标准首先是理性的,它们保障这个行业按照商业社会的规则,维持正常的、相处融洽、高效的雇佣关系。当然在此基础上,再加一点温情和亲近就更好了。护工作为重要的医疗辅助服务人员,这个职业的初心首先是份沉甸甸的责任。

■洗个澡,学说“您好”


  加入陪护公司之前,老张干“散户”已经五六年了,他从农村老家带出了一帮亲戚,十几个人组成了一支护工队伍。去公司面试第一天,招聘的人很好奇地问他:“你当了这么多年小老板,为什么突然想跟着公司干,给别人打工?”老张回答:“漂太久了,想找个娘家靠靠。”


  医院游走揽活的“散户”护工,往往在一个“头儿”的带领下揽活,经常有“散户”为了争夺地盘而起争执。因为不舍得租房子或住旅店,没活干的时候他们就随处找个角落打地铺,幕天席地。卫生状况甚是堪忧,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常态。


  “隔好几米远都能闻到,那个味儿太顶了。”伴随陪护公司创业起步的运营负责人魏毅还记得,公司收编完第一支“散户”队伍,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去洗澡。


  由于没受过专业培训,“散户”们需要从护理技巧和待人接物的礼仪开始,一点一点从头学起,就连最基本的待人称谓也要从头纠正一遍,让他们习惯用“大姨您好”代替单音节的“哎”。


  “我们都说这是‘游击队’转为‘正规*’。”魏毅调侃道。陪护公司收编“散户”,并不是全盘接收,而是有一个筛选和淘汰的机制。人品差的不能用,情绪管理差的不能用,一支七八十人的“散户”队伍,往往只有三十多人合格。


  “评价一个护工,技能只占30%,素质才是大头。技能可以通过后天培训达成,但如果是人品不好、脾气不好,对服务行业来说就是大忌。这一行很看重细节。”


  最开始,与护工有着直接接触的病人及家属也有质疑:专业护理公司和“散户”相比有什么优势呢?不过是穿上一身正规的制服,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比“散户”收费贵了几十块的专业护工吗?时间久了,他们发现,专业机构代表着保障。“散户”在护理中出了事故可以溜之大吉,但是陪护公司却会负责到底。


  “护工行业亟需一个规范来引领,有一个准入的从业门槛和职业执行标准。”魏毅还记得自己七年前刚开始做陪护公司时,市场上的护工平均年龄在55岁,还有些是小学文化,女护工占到三分之二。


  “每天和他们打交道,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和爱心。”魏毅形容“像对待幼儿园的小朋友”,学历普遍不高,使得他们像懵懂的孩子。“有些家庭困难的护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一天都不休息。”魏毅认为,背井离乡的护工们需要更多的关爱。


  “带护士和带护工是两个概念。带护士那会儿,早晨开完晨会,大家就散了,每个人会按部就班地进行自己的工作。护工们普遍来自农村,高中学历算最高的了,很多简单的事情你要重复上千遍,他们才能去执行。”在陪护公司负责住院区项目管理的李玲,进入护工行业已有六年,医院的护士长。


  见自己管理的护工不舍得花钱,顿顿吃馒头咸菜,李玲会凶巴巴地进行批评,敦促他们多买点肉和青菜。一转身回到家,她就会炖一大锅排骨,打包成一份份排骨米饭给家庭困难的护工送去。

■遭误解,是家常便饭


  李玲的电话永远是2小时待机。


  “一天接百八十个电话很正常,晚上12点来电话都算早的,一两点被电话吵醒也不稀奇。”李玲戏称自己是“5+2兼白加黑从业者”。

刚离开病房一会,就接到病人电话,马上又返回病房


  每天早上,李玲都会带领护工们学习一遍七步洗手法、疫情防控注意事项、医院的垃圾分类规则等,再嘱咐一遍与病人家属接触中的注意事项,比如现在疫情常态化防控期间,病人家属进不了病房,有询问病情的,要让他们找医护人员询问,有的护工好心传话,反而惹出不少纠纷。


  说起应对投诉,李玲比一般人更擅长,秘诀无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记忆最深的一起,是家属投诉护工玩忽职守。李玲赶到现场询问得知:病人出现紧急状况,因疫情防控要求,家属进不了病房,他们很着急,就要求护工不停地拍视频实时传递病人消息,但此时医生和护工都在忙着照顾病人,根本腾不出手,引发家属误会不满,认为护工失职。


  获悉具体情况后,李玲心里有了谱,先安抚家属表示理解,然后耐心地一条一条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最终化解了矛盾。对于家属偶尔的过激言语,她从来都是一笑置之,“只要换位思考就能理解了,家属有时候只是关心则乱。”


  “干这一行遭遇误解,就当是家常便饭吧。”魏毅回忆,有一次一位老人住院时瞒着家人带了安眠药并服用,家属断定是护工准备的安眠药给老人服下。因为老人的精神状态恍惚,无法讲清事实,护工简直是有理说不清。


  还有一次,公司护工被家属打了,有一位项目经理凌晨医院处理。事情处理完回家一看,丈夫依然鼾声如雷,从始至终没发觉自己的枕边人半夜离开过。


  诸如此类的投诉和委屈并不是个例,“这就像去餐厅吃饭,这道菜明明是正常口味,但顾客就是觉得咸了,一个劲儿朝着服务员发脾气。这个例子用在我们这一行一点也不错。”魏毅无奈地解释,“不过这些现象也倒逼着行业管理模式升级,目前我们正在试点护工班次轮换,希望能有可喜的收获。”

■一减一加,未来的路


  “劳动力密集型企业利润很微薄,我们前几年都亏损,这两年有*府补贴才勉强达到一个盈亏平衡的状态,但六年总体是亏损的。”自己运营着一家护理公司的林向峰深有感触地说。


  一个城市的运转需要外来劳动力的支持,“在这方面*府给了很多扶持*策。比如给企业的稳岗补贴是每人元,鼓励家庭服务业规范化发展。家庭服务业商业保险元一人,*府补助就能达到元。”


  年,身为市*协委员的医院护工的提案,那时候陪护公司在北京和上海都已经发展成熟,青岛还没有一家像样的陪护公司。多年从事医药行业的林向峰决定尝试做这件事,他和一众清华校友众筹万元,成立了青岛第一家陪护公司。


  “一开始开没有什么宏大的目标,当时想的就是成了就当做事业,不成就当积德行善了。”


  进入这个行业之前,林向峰等人就去北京、上海等大城市考察过,也做过一些调研,从业者多年过半百,全靠体力支撑。“这个行业要往前走,就面临着年轻化和标准化的问题,怎样吸引更多的人进入这个行业。”一直和药品、医疗器械打交道的林向峰,觉得这份和人打交道的行业很值得钻研。


  他首先把职业素养和培训体系建立起来,制定了两个标准化:一个是服务标准化,另一个是培训标准化。日常管理体系最典型的就是建立三人小组制。医院,先派驻一个三人管理小组,管理小组由项目经理、质控专员、项目内勤组成。项目经理综合管理,质控专员做护工的日常行为监督检查,听取满意度,项目内勤负责财务及档案管理,形成标准化管理。


  在培训标准化上,医院退休的护理专家做培训,同时与病区联合做专科护理培训,培养专科护工,目前已成立了神经外科、产科、康复科等专科护理小组。“拓宽对外扩展渠道,建立平台是趋势,我们也正在培养患者家属的使用习惯,在互联网上下单,直接电子结算,快捷省力。”林向峰说。


  “一个护工陪一个病人,一天元到元,短期用还可以,长期用,家属负担很重。”关于未来行业发展,林向峰想尝试组织形式的创新,怎样把护工们的工作时间有效组织好。五六个护工组成一个小组,一个人陪两个、三个病人。小组像护士一样倒班儿,能得到比较充足的休息。现在请一个护工将近元,未来一个护工照顾两三个人,大大降低病人花费,护工的劳动报酬可能还会提高,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还有科技赋能,“把智能机器人加进来,比如护工碰到不自理的病人需要两小时翻一次身,有没有辅助机器来定时协助翻身?未来的护理场景有一名护工带着机器人在工作……”


  “没有情怀肯定坚持不下去。”林向峰说,公司刚建立那会儿没有额外的钱发奖金,逢年过节,几个高管拿着自家的米面粮油慰问护工。但“光有情怀也是不够的,未来我们有很长的路要走”,林向峰也希望有关部门能制定护工行业管理办法,细分行业标准,希望社会给予护工这个群体更多的关爱和资金扶持,让外来务工者能得到更好的生活条件,在付出劳动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城市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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