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故土的眷恋是人类共同而永恒的情感。
古人怀乡,多以望月、悲秋、感伤抒发心声,怎一个愁字了得。“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思秋落谁家”的望月思秋,“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乡关日暮,都抒发了离人思乡的无奈与凄婉。或许古人将思乡之情渲染得过于凝重,或许今人对离愁别绪的抒发又过于轻淡,但总有一些个带着特质的民风民俗的东西,深深地融进血液里,是无论到何时,在何地,都不会忘却的,这就是乡愁。
——题记
田庄台镇就是这样一个极具乡愁特质的历史古镇。
国道(庄林线)并未穿过田庄台腹内,而是侧了一下身,将其安置于身旁,让这座古老的小镇更被一种古朴、威严、肃穆的氛围紧紧包裹。
多年的辽河古埠,多年的文化蕴藏,写它的人,恨不能把它翻个个来挖掘,也奇怪,它就永远藏着挖不完的东西。
田庄台,其实不大。但假使你是外乡人,假使你第一次来到田庄台,单幽深狭长的街巷、回环错落的屋舍,就会让人感到它的不同寻常,它不压抑,但篱落紧凑,院在院中;它不宽阔,但酒香深远,巷在巷中。那些历史留下的斑痕,掩藏在岁月的纹络里,随着时针的旋转,越刻越深。
田庄台呈大辽河之祥运,兴于明代而盛于清代。
“台”字虽缘起烽火墩台,虽并未表明田庄台是**之要隘,但却是**之需所。
早于明代之初,辽河水道出于**只需:为辽东驻*运输粮饷及*需生活物资,辽河航事开始频繁。这里,辽河水以东北偏西南的流势,贯穿整个辽宁,上溯可达通口、铁岭、辽沈等地,下游即营口;循路,则北至新民,西至广宁、锦州等处。及清代雍正至道光年间,田庄台成为辽河下游航运上一处最大的官码头,西起河北,东过内蒙古,可谓贯通天南地北,田庄台沿河开通商口岸,码头帆樯林立,大街小巷商埠栉比,商贾云集,游客摩肩接踵,一座繁华的古镇从此载入史册。
一、大车店
数百年间,田庄台一度以“辽河巨埠”之地位,吸引着内商(本地商客)外商(外地客商)的脚步,尤其得益于山东、河北等地的客商,他们像一只只巨大的惊鸿,掠起辽河的烟波。惟恐哪一步,差之毫厘,便会失去商机千里。他们将家乡携带来物产,诸如布匹、瓷器、纸张等到本地出售,再将本地的大豆、五谷杂粮、药材等带到异地出售,在商家辛勤的奔波与交流中,田庄台迅速地成为商业发展中心。
此时,已说不清航运是因商业而起,还是,商业因航运而兴。据说,田庄台水道最兴盛时,河面上的桅杆就像岸上的苇杆一样繁密,从河的北岸到南岸,踩着一条条船便可轻松抵达,岸上的商铺就像高粱茬子一样铺的满地都是,到年前后,田庄台的商号竟有五百家之多。什么粮栈、油坊、药行、茶肆、烟管、酒坊应有尽有。甚至,一些人,手提肩挑也能做一单小生意,那时的田庄台人,随便拉一个出来就非商即贩。
商业的兴起催生了一些服务型的行业譬如旅店、饭店、理发店、澡堂子、铁匠炉等。李保金老人讲述:这些个行业中,最耐人寻味的是大车店。
这大车店与其他行业最大的区别是,它通常在冬季封河时开始营业。北方的冬天,千里冰封,万物枯槁,船只了上岸,寥廓的码头里实在是缺少生机。可恰恰这时候的,冰冻三尺的土地上,开始坦然接纳南来北往拉脚运输的车辆。车马店便开始烟雾缭绕,笑语欢声,给周遭凝固的空气添一点活气。
来投店的车主并非什么显富之人,大多是囤卸货物的商家雇佣的车把式,但那时候,能驾得三套或一挂的大马车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大马车运输过程,大多经历成百上千里之遥,沿途经过偏僻险隘之地,路遇劫掠斗殴之事极为寻常,因此,车老板其一要有精湛的驾驭骡马的技术,其二必是骁勇、豪放、有血性之人。因此,他们身份并不金贵,但也算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眼珠子都不揉沙子,也因此,店家对他们丝毫不敢怠慢。店家呢,每天迎来送往天南地北之客,不仅仅提供服务,客人们有个一言不合,恼羞成怒,也常常为之调和,保不齐有压不住场的时候,还得要请出“真神”来镇一镇,自然也都颇有些背景。
店家与车把式之间也算是对等,皆是辛苦养家之人,倒都有一份古道热肠。有不周之处,店家可以直言不讳的向把式们把服务缩水再缩水,遇到可占便宜的机会,把式们也往往向店家得了寸,再进尺,末了,他们又并不计较各自得失,表现出你退三分我让一尺,豪爽磊落,因此,匆忙一聚之后,后会有期的难兄挚友也是有的。
大车店里最快活的时候,便是傍晚人困马乏前的休息之时。
人要吃饭马喂草料,人声鼎沸马打响鼻,店内店外浑然一团。
从大车店的外观看,人畜似乎倒置。供人打尖住宿的只有三两处低矮的客房(筒子房),马儿们却拥有长长的马棚,宽大的院落,充足的草料。把式们都很疼爱自己的宝马,他们即使再饿也不急于自己的吃食,更急于喂马,打扫车辆。阔绰的把式,赶着足足一挂车(一驾辕,三长套),那四匹马嚼起草料虎虎生风,车把式就是饿的前腔塌后腔,也觉着威风凛凛。
吃饱喝足之后,把式们挤在南北两个大通铺上,火炕是热烘烘的,话匣子也都打开了,一些有经历、有见地的把式开始打诨逗哏。奇闻趣事,*怪精灵,行侠仗义,遇难脱险,说书那听的,故事里传的,尽管南腔北调,也都煞有介事的讲,放荡不羁地讲。讲别人也讲自己,除了杀人越货的事拦住口,至于什么拐骗坑崩,占了谁家的便宜,调戏了哪家的媳妇等缺失德性的事也信口雌*,毫不掩饰,这时候,他们真实坦荡的人性才似乎得到了释放,一天的疲乏就在这笑语欢声中渐渐消散。李保金老人们说那时候田庄台有十几家大车店,都在柴草市儿附近,镇南街上那家大车店就在他家旁边,大车店就像个信息情报点,他就经常到大车店的板凳上坐坐,听听,南北地界有异,但过日子是同一个理儿,好多那会儿听来的事儿,他都受用一生。
如今,马犹在,再没有前世的经历,车尚存,在角落里度过余生,而大车店已化作尘烟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二、茶馆
依靠辽河,港口+水陆码头,在辽河沿岸不计其数的小镇中,田庄台脱颖而出成为重要的商业集散地。香袅袅,戏窈窈。客栈、酒家门前那幌儿,朝里暮里不停地问询南来北往的客,可这时如果少了茶肆,岂不是让这个商贸重镇多平添几分铜臭而少了几许斯文?
“无茶不成仪”。听起来多么儒雅的意境。茶馆不能少,且田庄台的茶馆一经出现,就与一定的文化娱乐结合在一起了。
据记载,田庄台最早的茶馆可追溯到,清末监生刘连泉,自筹资金所建,那时称“爱国茶园”。说是茶园,却是以戏曲演出为主业的戏园,开开停停不过十年,但影响力极大,出入的尽是天南海北的客商以及当地的官绅,特邀的是全国各地戏班子演员来演出,戏种挺多,河北梆子、东北大鼓、京剧、评剧都有。名角也多,河北梆子名丑张春山、李绍航都到这茶园演过戏。民国十一年,大艺术家“麒麟童”周信芳就在此茶园落塌,并演出了《平贵别窑》、《萧何月下追韩信》等经典剧目,着实让小镇沸腾好一阵子。可想而知,那时候茶馆在田庄台,未见得是谈茶论道,但进茶馆品茶、听书,看戏却的确是件颇为时尚的事儿,“九?一八”事变后,先后又有“六合茶园”、“三义茶园”等曲艺社面市,但并没见哪本典籍上记载有田庄台“臧”姓茶社字样。
“六十年代初我到过田庄台,刚到时问开书社的臧掌柜,这里人爱听什么书,我初来乍到心里没底,臧掌柜向我透露当然是越热闹越好……”这是著名评书艺术家单田芳老人回忆在田庄台讲书时的一段微博,带着悬念我们走进并无史料记载的臧家,见到现已93岁高龄的当年“臧家书社”的少奶奶,又引出一段鲜为人知的一段“茶话”。
老人家叫王亚琴,生于年,高挑个儿,虽清瘦但面色红润。眼明耳清,声音响亮。眼明到什么程度?九十多岁的她竟能给自己七十多岁的儿子做棉裤,穿针引线从不用别人。不知过去的年代里她被称作“王氏”还是“臧王氏”?今天,我们只管叫她王奶奶。
“奶奶,您当年一定是远近少见的美人啊!”
“这话说的,那不出众能嫁到田庄台那么有名气的臧家?”幽默风趣又满含自信的话,道出了当年臧家的不寻常。
是啊,当年田庄台是何等繁华之地,周边哪家女子能嫁到田庄台是很牛的事,能嫁到田庄台有门店的人家更牛,若是嫁过去就做了少奶奶那是牛上加牛。
王奶奶这三样算是占全了。虽是生长在营口河北(荣兴佟家)的一个村落,但家境也不错,拿奶奶的话说“不缺破”。她父亲当时在营口是管船只的官差,人称“王老爷”,南屯北庄的有个什么挠头事都要请他出面才好得到最恰当的解决。奶奶在家是老闺女,娇惯着呢,过着“推碗朝前,撂碗朝后”的小姐生活。而臧家,当时在田庄台街面开茶社,挺红火,掌家的老天爷人称“臧三爷”,提起来整个田庄台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藏三爷为人谦和,重义疏财,口碑极好。王老爷经常过河来茶社听书,就选臧家,两人情投意合,私交甚密,不久就拉上了儿女亲家。也许,这是他们对友情的最好的诠释。“臧三爷”年过四十,膝下方得独子,王老爷遂将自己最疼爱的幺女嫁了过去。
“相亲那天,我戴上头花,耳钳子、手镏子、手镯子样样整齐,就站屋地当间。臧家是体面人家,婆婆,姑婆婆,姨婆婆坐一排挨个地问话。”
事实上,相亲只是凸显排场,中与不中,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那么定了。
不过王奶奶对她的婚姻那是一百二十的满意,现在回忆起来还是美美哒。
“结婚那天,公公藏三爷在鼓乐房定下两顶没出过门的新轿,雇的是双鼓乐,我俩都带花冠,我那花冠的长纱足有一丈长,俩小姑娘在后面拖着,可街(该音)筒都是看热闹的人,都夸,王家老丫头命咋那么好,看人家嫁那女婿。”
王奶奶说她十六岁进臧家的门,生意上的事,全由公公藏三爷料理,虽已经六十多岁,但吃苦能干。那时候茶社在田庄台主街上(现庙会大街东侧),四合院,正房为二层楼房,东西各有厢房四间半。茶客从正门可直接进来。
臧家虽算开明人家,但女人不上茶堂,商业上的事奶奶从不参与,但也知晓臧家的茶社以说书为主业,基本业务是卖茶水给顾客喝,为茶客消遣久坐提供服务,有场地,有座位,有茶水。来喝茶的人都是男性,三六九等都有:官员、有钱人、买卖人。自然,按身份地位,茶座也有等次之分,一些爱评书的痴迷者常年包座,这些当然需要掌柜的要把握好分寸,照顾得周到。藏三爷因为人诚信、谦和,能说会道又礼数周全,和谁都合得来,来他家的茶客也从不发生口角,而且气氛活跃。评书没开场大家或谈谈生活经、买卖经,也打哈哈凑趣,扯淡抬杠,但惊堂木一响,全场鸦雀无声。拿王奶奶话说不管有没有文化,都有文明。一些东奔西走的商客常常将自己难以托办的事交付给他,从无差错,所以也结交不少商客官员,藏家家业愈发殷实。
因为喜欢字画,老太爷得到过朋友不少的馈赠。臧家后人回忆:郑板桥的竹、齐白石的虾老太爷都有收藏,厅堂挂的《百蝶图》、一笔画的《虎》都出自名人之手,也都为朋友所赠。但最喜欢的还是一位河北客商所赠的挂钟。提起挂钟,奶奶的三儿子最有发言权,他说小时候挂钟就归他看管。那时候,就挂在老太爷卧房的墙上,纯铜打造,光那个亚葫芦形的钟砣就八斤重,钟导链有3-4米长,盘在钟身外围,钟声很奇怪,在屋内听,并不震耳,但传声很远,临街都听得到。不知是如何的因缘,老太爷至离世都一直十分钟爱这座挂钟,只可惜,这些古物连同老太爷的深情皆毁于破四旧时期。
王奶奶说臧家的茶事经历过战争,田庄台的战争一场接一场。经历过土改,经历过变天(新中国成立),就像这钟声,又清晰又缥缈,但从未断过。
等他们正式接管茶馆已是年的事了,那年她刚好30岁。
“我是真不愿意管,来的都是男人,连小孩都没有,但没办法,公公八十来岁了,当家的又是独子”
这时茶馆通通都叫曲艺社,因臧家的曲艺社仍旧只请说书先生,所以就叫“茶社”。奶奶在茶社主管沏茶、填水、换水,臧掌柜(奶奶丈夫)负责四处接洽先生。先生预定到哪去说书叫“打地”,一旦打成,这段时间就不再接洽其他先生。先生哪来的都有,他们打地时间至少按说完一部书时间算,所以一般会带家眷来,在东家打下处(吃住)。远道的不能直接到目的地,东家就要雇车到营口或大石桥把先生及老婆孩子接到茶社,第一顿饭,往往是东家要给先生一家接风,之后先生也会邀请东家吃饭,藏掌柜不会饮酒,据说后来就生生的让一个叫付连春的先生教会了。
臧家口碑一直很好,所以来过的著名的先生也很多,袁阔成、陈青远、单田芳、李化千……其中最受欢迎的当属单田芳。奶奶清楚记得单田芳是年秋天来打地。那时候,各地已经有了曲艺团,组织上对评弹艺人已经有了严格管理,但因为工资低,单田芳是走穴到此,此次一打两节,就是从八月节一直到正月节,到年正月离开。
“单田芳个不高,黑脸,大眼睛,长得不咋样,书可说得好哇,容二百人的场地那是场场爆满,门口挤不进来的恨不得墙上钉个钉挂起来听”。
王奶奶说她没有夸张,那时候单田芳不满30岁,但读过大学,是个大才子。他不是会说书,而是会穿书,穿故事。每天晚上一讲三个点,能竟报人物啊,报几天报没了,还讲啥?那也得喝点水,喘喘气,扯个闲皮儿淡话的,把那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都穿到书里,尤其《三侠五义》《小五义》把这田庄台人稀罕的,干活回来饭不吃也来听书,营口跟这隔条河,那也挡不住,夏天坐摆渡,冬天坐爬犁,都来这听书。
茶馆这时候显示了它的另一种功能,许多评弹艺人在这里找到了进行艺术实践的机会和场所,从而名声鹊起,成为名家不在少数。而对于文化层次不高的百姓来说,茶馆书场也给他们提供了接受和欣赏文艺熏陶的机会。
当然先生书说得好坏跟东家有直接利害关系。东家为先生提供住处,吃喝归先生自己管,凭票听书,一张票五角钱,二八分成。茶水一角钱一碗,一块钱包一壶,中间续水不换茶,茶钱归东家,先生概不过问。书说得不好,没有多少人听,卖不得几张票,清汤寡水的收入双方都受损,有的甚至没到期限就走人了,东家还得联系张罗生意。田庄台虽不大,但人们不差钱儿,书要是说的好,先生就能给东家带来很可观的收入,譬如单田芳。
王奶奶对单家每个人都很敬佩,单田芳讲书谦虚、精益求精,白天背书写书,晚上准时准点,从不拖沓。媳妇王全桂是唱西河大鼓的,师从单田芳母亲王香桂,人谦和善良,与东家相处十分和谐,走的时候,两家一一不舍,后来,王奶奶迷上王香桂(单田芳母亲)的西河大鼓,每天听,抱着匣子听,后来,经历文革,听书的人渐渐淡了,茶馆惨淡地经营着,听说单田芳也受“难为”了,奶奶很难过。
文革过后,茶社归到田庄台文化馆,此时这里已经没有说书的了,只卖茶水,也不叫茶馆,索性就叫茶水。田庄台人矫情也会算账,夏天虽热,茶水还是要喝的,烧煤耗热的不划算,一毛钱一壶水,家家都来买水喝省事。茶水钱还是不少卖,但卖钱归集体,每月开50元工资。50元也得干呐,不然你一大家子人靠啥活呢!后来,茶馆被合并到大集体,王奶奶臧掌柜被分到“红旗商店”,每月工资38元。越挣越少,奶奶还说自己命好,“当时在商店上班是最体面的,子女都跟着沾光分配。”后来的后来,奶奶退休了,“茶肆而坐,听书赏戏”这一古老的茶文化形式也渐渐的消失了,化作一缕烟,或者一缕愁。
王奶奶一直说自个命好,说她说活到现在,这日子过得像神仙似的,看啥啥美,吃啥有啥,儿孙满堂,孝顺听话。而作为一个听者,想想奶奶这一生的波折经历我都替他感到心酸。
离开的时候,我的眼底忽然涌上一层雾水,我爱惜的看着她,这个可爱的老人,不是她命格比别人好,而是她善良、宽宏的心比别人包容得多。
三、嚼咕儿
一座古镇,与兴盛二字并存的是经济、文化。有没有文化往往关系到古镇的生命力有没有支撑,而田庄台镇“小吃”正是这古镇文化底蕴的一部分。
田庄台小吃对田庄台镇人来说,不,应该是对这一地域的人来说都是吊着胃口的一道奇特的风景。讲到吃喝、嚼咕,田庄台人仿佛是皇城根下的皇亲贵胄大侃满汉全席一样,那叫一个讲究,底气十足,眉宇间写满自豪。
这里必须要插说一笔。中国自古有“宗庙为先,宫室为后”的说法,民间亦是如此。田庄台不仅有宗庙,而且出现了“九寺同镇,五教共存”的景象。这是一个仅有2.2平方公里的小镇,并存佛教、道教、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五大宗,且“五教”和谐相处、互不排斥实属罕见。古之田庄台商业、经济、文化的崛起与其宗教文明绝对是分不开的,宗庙凝聚了当地人虔诚的信仰,是人们生活、理念的文明指引,“香火旺”,一般它的经济、文化也是兴盛的。融汇的教化里,衍生出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的各类文化自然是水道渠成。
一个地域,饮食文化是最能折射其文明风范的。
遥想古镇兴盛时期,经济发达,百业兴隆。当兜里不差钱,日子不差油水的时候,要活得品质一些才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精致”田庄台饮食让其他地方的饮食望尘莫及的点睛之处。
一些“手艺人”争相在此竞技,恐怕喜欢的就是田庄台人能吃出名堂的这张“刁嘴”,煎烤烹炸酱熏蒸,一家挨一家的拉开门面,一条街一条街地落地生根,久而久之,渐渐地就形成独特的田庄台味道。一个多世纪过去,许多百年老号不仅久负盛名,且每个经典小吃背后都有一段佳话。
小吃的名称多是以传承艺人的姓氏命名。“王把切糕”这个名号在田庄台是家喻户晓。一个“把”字,彰显了艺人“刀口”的精准和霸气。做切糕的原料就是红糖、赤小豆、江米面这三样,但味道、成色却深沉的浑厚复杂。此人不仅切糕做得味美,而且眼是准星手就是秤,无论你买半斤还是八两,他一刀下去,用秤一称,竟不差毫厘,因此江湖人称“王把刀”。“王把刀”更让人起敬的是他的切糕是限量版,每天只做两坨,为的是保证每一块都用上十分的功夫。每天早上两三点开始操作,鸡叫三遍,东边放亮,赶在人们早饭前,“切糕嘞,热乎的切糕”声在巷子里响起,售空便再不可求,每天都留几双失望的目光久久地站在街上。王把切糕传承人王凤林,已逾八十高龄,几代人的传承,老去的是时光,不变的是独特的味道和精湛的技艺。
刘家果子铺也是田庄台镇百年老号“吃货”的代表。家祖刘喜中原系河南人,闯关东时落户田庄台,以制售点心为主业,当年刘家糕点的“老八件”——牛舌饼、风车、蝴蝶、帆船、青蛙、荷叶、花瓣、昆虫以其不同口味、不同的口感、不同形状、不同颜色堪与“京八件”媲美。经过刘丕显、刘俊华、刘成四代传承至今,仍备受人青睐。若是说形状、颜色只为悦目,那么味道和口感便为“诛心”。“刘家果子多为带馅的面点,馅料十分考究:菜油、豆沙、枣泥、芝麻、苏子、核桃配以冰糖、蜂蜜、青丝玫瑰等辅料,一口下去,满口生津,只要吃过就再难舍,那味道让人剜心地想。这荡气回肠的背后,要百倍细心。面粉不达标准,面和得不够十熟,馅料下差分毫都会影响“果子”的品质和口感。
“出错怎么办”?
“没办法,扔掉,重做”。
在与老板娘姚秀君的交谈中得知,为求得百姓“满口留香”,他们不知道扔掉毁掉多少原料与成品。
“择一事,钟一生”。这是田庄台小吃人家的信条。
宝发祥清真糕点铺也已历经胡殿斌、胡俊阁、胡宝志、胡春利四代传承。老胡家烧鸡、三合居熏酱铺不仅仅受本地人青睐,更是高山点灯——名头在外,他们经营品类不同,但都信守同一经营之道。
“尝遍南北美食谱,独爱田台老味道”。老人们说曾经田庄台有百余种小吃牢牢抓住南来北往的客商的胃,在几百年的岁月的积淀里,形成独特的田庄台老味道。目前流传下来的有30余种,诸如老胡家烧鸡、老魏家葱油饼、老于头手包饺,王氏米发糕、哈家豆包、王把切糕、栾家切糕、赵家火勺、郭家扒肘子、刘家果子、周家面片、孙家扣肉、陈家水煎包,还有什么千层饼、水饼、臭豆腐、凉粉、卤货等,无论是本乡人还是异地客,吃过田庄台美食,无论走到哪里,时间过去多久,都会记得它的独特。
这些老字号大多都仍传承着古老的经营模式,均为家庭作坊,艺不外传,极少雇佣外人,且尊奉“美味不出田庄台”的古训。至今,田庄台小吃没有一家以“百年老号”的名义去刻意张扬、炫耀,做大做强,相反,有些店铺要走到巷子深处才找得到。进店先尝后买,绝不虚假恭维顾客或者强卖强卖。
当地流传一句谚语:“牛精海怪,田台人最坏”。说起这精、怪,田庄台人还真称(趁)得起,丝毫不逊于牛庄、海城人。早些年,他们靠自己的绝门手艺,养家糊口并非难事,且很满足安逸自足的日子,多自闭,少交流,对新鲜事热的慢,喜欢远距离观瞧,面对陌生人保持高度的介怀,这或许与他们先祖来自天南海北有关;但这里的“坏”并非行为不正,品质不端,而是和“精”、“怪”的意思一样,他们的睿智、孤傲、淡定,或许就是辽河水历经千年沉淀下来的不扬不抑的性情和民风。
传统小吃不仅仅是吃味道,更是怀着一颗“乡音无觅”之心,“品尝”一段旧时光,难能可贵的是田庄台至今仍有一群“摸着良心做事”的人在为美食事业精益求精,实际更是一种血缘的凝炼和对乡愁的记忆。
四、清*墓
有人用“小家子气"来形容这座小镇,而当看到中日甲午末战田庄台战役清*墓园时,或许让人感受到另外一种情思。
这是为纪念中日甲午战争清*殉国将士所修建的一处纪念性建筑群。占地面积大约平方米,也是“耳际长鸣钟如警,忍将悲愤化宏图”的昭示。墓前青色石碑正面书写着:清*之骨墓。背面书写着:光绪乙末,帅自南来。抖抖旗舞,血战世界。纪念浮雕全长34.5米,高2.85米,后面是《重修甲午末战殉国将士骨墓记》,其中写道:“百岁已逝,千年更迭;硝烟渐远,犹然神气。”再前方就是那尊提刀昂首的清*将士雕像,高3.99米,提到昂首,铮铮铁骨,视死如归之气栩栩如生。
“甲午沉沉望中烽烟神州远;旌旗猎猎梦里铁马辽水寒。”后人作的这副感神泣*的长联,还是让后人难以忘记那悲壮的最后一战。年3月,日本第一路*入侵牛庄,攻占营口,之后,日本第一*野津道贯会合三个师团20个步兵大队的兵力,(约两万余人)意欲从营口跨过辽河占据田庄台进而进*山海关。而此刻的田庄台为清*的粮台,是通向辽河西岸的重要门户,清*派遣淮系毅*老将宋庆带兵两万镇守。狡猾的日*经过两日试探性的攻击、侦查,于9日凌晨,向清*开出第一炮,双方展开激烈的战争。怎奈,日*91门大炮,是清*的三倍,在辽河东岸向清*轰击,仅一个小时之后,清*火力便渐渐不支,老蒋宋庆在兵力布防上忽略了侧翼,日*很快从侧面登录围合进攻,占据了这场战争的上峰。
在炮火对峙下,退守到民居与日*巷战,奋勇抵抗,日*将领下令烧毁民房,多间房屋被烧毁,多名无辜的百姓惨遭屠戮。战斗结束,大火仍在燃烧。一夜之间,这座原有数千户居民、两万多人口的繁华古镇在火海中变成一片焦土,此次战役,日*伤亡余人,而多清*葬身火海。战后,一些生还的居民自发的集结起来,把多清*的尸体于*王庙、白家屯、东河沿水厂附近掩埋。
古镇,数百年的繁华一战而散,在国人深感屈辱的之时,我们不去评价武器的差异,兵力的多寡;不去评价伤亡的悬殊,民众的惨痛;不去评价战略战术,*事部署;不去评价宋庆、马玉昆;不去评价牛庄屏其东,营口障其南……那么我们要评价什么?田庄台,地界再小也可以做商贸货品的集散地,毕竟货物流通四面八方,航运再繁盛也做不了刀光剑影的战场,因为承载不起重兵对峙。田庄台战役注定是惨烈的。
这场战役,从兵力到部署,都堪称甲午战争中最大最激烈的一次陆战,虽然以清*府的失败而告终,却为整个中日甲午战役画上了一个句号,随后,国人在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中咀嚼抵抗外侵的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而清*府却蜷在将士们精忠报国的爱国情怀里黯然神伤。光绪年间,田庄台官码头在辽河水脉上成为*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也是水陆交通的**要塞,这,广为人知,中日甲午海战的烟火引燃到田庄台身上也是必然。田庄台,依辽河而兴盛,然而在历史的河道上也承受了应有的代价。
战争、遗址如今都已凝结成历史的一片书页或一枚图标以示后人。那座3.99米的清*雕像:昂首挺胸、携刀怒目,在夕阳的辉映下,巍峨、肃穆;那尊锈迹斑斑的古炮,古炮口对着汩汩的辽河水,仿佛在细数着昔日曾经的辉煌,也像在诉说无尽的沧桑……
有人说田庄台水运的萧条一是辽河改道,兴盛的风水转到了营口,二是公路铁路的架通,冷落了缓慢的河流,而也有人斩钉截铁地说是这场惨厉的战役彻底伤了田庄台的元气。
数百年时光穿越,田庄台镇人留下一个古老的习俗: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俗称“*节”),村民们自发的到河边放河灯,为死者超度,以寄哀思。我想,这也应该是一道古老的乡愁吧。
光阴滑指而去,曾经千帆竞渡的繁华,今日国富民强的昌盛,甲午末战的屈辱已如惊鸿掠水,投下一片宁静的倒影。但当你举步古镇的街头,回眸日薄*昏的瞬间,那摇动的酒旗、林立的商埠,那浓郁的茶香、翘角的庙宇,那旋转的龙舞、悠扬的胡琴儿,那清脆的云罗、苍凉的末战场……怎能不让人追忆?如果此刻你心头涌起一股酸涩、勾*夺魄的思绪,那就是乡愁,像一张邮票也罢,似一支清远的竹笛也罢,总之在它的子孙心中永远是一块无暇的天空,清晰而湛蓝,能让人感受到历史的昨天并未走远,岁月的涛声还回旋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