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出了不少奇女子,为父报仇的施剑翘就是其中之一。施剑翘原本并没有想自己动手报仇,但世态炎凉,一个弱女子不得不挺身而出,在精心准备了10年之后,终于寻得机会,干掉了仇人,大军阀孙传芳。更传奇的是,施剑翘本人还能全身而退,最后无罪释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篇文章试着还原一下当时的历史细节。
父亲被杀,屡次求助他人报仇未果
年,北洋军段祺瑞执政时,施剑翘的父亲施从滨,当时任山东省帮办军务兼第一军军长。自称五省“联帅”的孙传芳,领兵北上,施从滨奉命迎战。孙传芳连发三个电报要施从滨同他合作,倒戈内应,但遭拒绝。随后,施从滨兵败被俘。
施从滨孙传芳恨他早不合作,不顾“不杀俘虏”的惯例,把施从滨割头示众。当时,施剑翘刚刚20岁。小女子却有大丈夫的心,当时就下定决心,誓报父仇。
年冬,施剑翘看到父亲的尸体,痛哭流涕,写诗明志:
战地惊鸿传噩耗,闺中疑假复疑真;
背娘偷问归来使,恳叔潜移劫后身。
被俘牺牲无公理,暴尸悬首灭人情;
痛亲谁识儿心苦,誓报父仇不顾身。
但施剑翘毕竟是个小女子,几个弟弟还都未成年,所以,施剑翘首先把希望寄托表兄施中诚身上。
施中诚早年丧父,从小被施从滨收养,现在已从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听了施剑翘的话,他在施从滨遗像前宣誓,坚决报仇。
施剑翘的母亲去求施从滨生前上级张宗昌,给施中诚一个职位。张宗昌也不含糊,立即任命施中诚为烟台警备司令。哪知这个表兄上任之后,只顾个人吃喝玩乐,把报仇的诺言置之脑后。施剑翘恨得牙痒,写了一封长信骂他,从此断交。
施剑翘只得再寻求别人帮助。
年农历九月十七日,是施从滨遇难周年纪念日,施剑翘独自在院子里大哭一场。借住在她家,施中诚的军校同学施靖公,上前劝慰施剑翘不要过于悲伤,并且表示他自己也受过施从滨的培植,也有报仇的打算。
施剑翘施剑翘报仇心切,听了他一番豪言壮语之后,又把报仇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于是,施剑翘不顾一切,断然同他结了婚,随他到了太原。谁知婚后,施靖公对报仇的事不闻不间,甚至不让施剑翘提起。我才觉察到我自己又受骗了。
施剑翘依赖别人报仇的愿望再次落空。
年,施剑翘的八弟,施则凡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想先报复仇再去工作,但施剑翘觉得,万一失败,施家又要少一个男儿,老母怎么受得了。于是,力劝弟弟先工作,再慢慢想报仇的事。
依赖别人报仇的打算,都失败了,又不愿意年轻的弟弟去冒险牺牲,怎样办呢?施剑翘陷入痛苦和迷茫。
突然有一天,施剑翘在报上看到一则妇女刘金桂杀死情人滕爽的报道,立刻受到启发,心想刘金桂也是个女人,她能冒生命的危险杀人,我为什么就不能亲自动手,杀死孙传芳呢?
一念之下,豁然开朗,于是又写了一首诗,下定自己动手的决心我决定自己动手:
一再牺牲为父仇,年年不报使人愁;
痴心原望求人助,结果仍须自出头。
而这时已经到年了,距离施从滨遇害已经10年了。
找仇人、找枪、找现场
施剑翘自己下了决心之后,就开始注意孙传芳的动向。
她从施靖公与来客的谈话中,得知孙传芳正在天津与日本特与务土肥原勾结,阴谋发动华北事变,想做“华北王”。
于是,施剑翘在年6月,找理由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天津娘家。
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啊。
孙传芳有个女儿叫孙家敏,曾经和施剑翘的大儿子施大利,一起在法租界培才幼稚园待过。从孙家敏的嘴里,施剑翘得知孙传芳住在法租界2号路。
施剑翘急急忙忙赶过去查看,却看到门上挂了招租牌子,不禁心里一惊,心想,房子招租,孙传芳一定搬走了。施剑翘装着要租房子,进去查看,的样子进去看看,竟然从看守房子的赵副官的口中,了解到孙已迁住英租界20号路。
施剑翘施剑翘又到英租界去打听,孙传芳果然住在那里。
仇人现身,施剑翘开始积极准备复仇。
第一件事,是搞枪。当时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枪,但问题是女人去买枪,太显眼了,施剑翘不敢贸然去买。
也是天助侠女,正当施剑翘发愁武器的时候,她的十弟施穆甫有一天,突然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支勃朗宁手枪,和施剑翘开玩笑,施剑翘看到后,枪如获至宝。问他哪里来的,十弟说,枪是八弟施则凡的同学朱其平的,朱其平在年路过天津时,把他买的勃朗宁手枪和两盒子弹寄放在施剑翘家,这事并没有告诉她。施剑翘心想,这是老爸在天之灵安排的啊!
第二件事,是安顿老母亲和两个孩子。施剑翘专门去了一趟南京,找到弟弟施则凡,让他接到信后就把娘接到南京去。施则凡不愿姐姐去冒险,施剑翘流泪说:“要是我没成功,报仇的事你再接着做!”。对两个孩子,施剑翘事先立下遗嘱,交妹妹施纫兰扶养。
第三件事,就是寻找在哪动手了。施剑翘还是从孙传芳的女儿孙家敏身上,找到线索。施剑翘去孙家敏的小学,装作偶遇孙家敏,然后送她上汽车时,记住她家汽车号码是号。孙家敏还说:“晚上我们家去看电影!”施剑翘晚上蹲在电影院,果然看到号车开来,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领着孙家敏,这是施剑翘第一次看到仇人。
施剑翘到孙传芳的住所,英租界20号路去过几次,看到他住宅的院墙特别高,还安装有电网;两扇大铁门经常关着。真是铜墙铁壁,怎样能够进去?
施剑翘曾设想去到他家当佣人,或是家庭教师;或者在他门口缝缝破烂;或者在他门口摆个小摊卖点东西,以图慢慢地接近。但都不可能实现。
后来,施剑翘又打听到8月17日是孙的岳母80寿辰,就想送点礼物混进去动手,但又考虑到人多混杂,开起枪来容易误伤别人;而且万一一枪打不死孙,她反而白白牺牲。于是,又作罢。
孙传芳找不到下手机会,施剑翘心急如焚,度日如年。
突破口:孙传芳是个佛教徒
年农历九月十七日,是施从滨遇难10周年纪念日。施剑翘到日租界观音寺,给父亲烧纸念经。当和尚念完一堂经下楼休息的时候,施剑翘还跪在地下哭个不停。
看施剑翘哭得太痛,当家和尚上楼来劝她。施剑翘无意问和尚:“烧纸念经不过尽子女的一点心意罢了,其实这不都是迷信吗?”
和尚很不以为然地说:“如果是迷信的话,也不会传了几千年,到现在你看靳云鹏、孙传芳这些有名的人物,不都是相信佛吗?”
听到孙传芳的名字,施剑翘一激灵,连忙追问。从而得知,孙传芳居然是个佛教徒。每周三、周六都要去城东南角的居士林讲经。靳云鹏是居士林的林长,孙传芳是理事长。
第二天,施剑翘从广播里听到,孙理事长晚上7点钟在法租界仁昌广播电台讲经。施剑翘赶到电台门外,果然看见号汽车停在那里。播音完毕后,孙传芳从电台出来,还带了一个卫士。
施剑翘有了主意,以董慧的假名字,加入了居士林,并领到一个“林友证章”,出入居士林就非常方便了。
有一天,居士林从南方请来一位法师讲经,大殿佛龛前放了一个大的供桌,讲经的和尚坐在中间,左边是靳云鹏,右边是孙传芳。
施剑翘那一天,施剑翘可以近距离地看着自己的仇人。她压着怒火,研究开枪的方向,怎样开枪比较方便,同时不致于伤害别人。
施剑翘观察到,果然每周三、周六,孙传芳必定到居士林来,就定下在居士林动手。于是,写信给南京的施则凡,让他来天津把母亲接走,她要动手了。
制作刺杀现场宣传卡片
施则凡来到天津,拉上施中达,和施剑翘三个人,详细进行了刺杀推演,并补充了几点准备工作:
第一,准备一份告国人书和印刷几十张卡片,打算在打死孙传芳后于现场散发,把施剑翘为父报仇的事,广而告之。
第二,为了不要牵连朱其平,关于手枪来源,可以说是在太原从一个退伍军人手里买的。
第三,做一件合身的大衣,便于携手枪和文件,更重要的是大衣口袋样式,要便于取出手枪,以免临时误事。
第四,预定在11月1日动手。
送走母亲以后,施剑翘写好告国人书和几封遗嘱,又用4元钱买了一架小油印机,印了60多张卡片。卡片一面印的是两首诗:
父仇未敢片时忘,更痛萱堂两鬓霜;
纵怕重伤慈母意,时机不许再延长。
不堪回首十年前,物自依然景自迁;
常到林中非拜佛,剑翘求死不求仙。
卡片的另一面印了四条:
(一)今天施剑翘打死孙传芳是为先父施从滨报仇。
(二)详细情形请看我的告国人书。
(三)大仇已报,我即向法院自首。
(四)血溅佛堂,惊骇各位,谨以至诚向居士林及各位先生表示歉意。
卡片下面署名“报仇女施剑翘”,每一张名字下面都盖上施剑翘的大拇指印。施剑翘把印的这些东西,连同手枪都分别放在大衣口袋里,拿出拿进反复预习了几次。
当天下雨,孙传芳差点逃脱
11月1日那天清早下雨,施剑翘觉得孙传芳可能因为天气原因,不到居士林去,就打了两次电话过去询问,却没有打通。
吃过午饭,施剑翘什么也没有带,就到居士林。果然孙传芳没有来,施剑翘就随着居士们上殿。让施剑翘意外的是,突然,一个工友匆匆忙忙的过来,孙传芳的座位上放了一本经书。
施剑翘一阵心跳加快,看见孙传芳进来,坐在他固定的那个椅子上。
施剑翘一下子乱了方寸,怎么办?孙传芳来了,她却啥也没带。改天再说呢?还是回去拿枪呢?后来,施剑翘觉得,今天下雨,来的人少,不至误伤别人;同时约好今天动手,弟弟们都在热烈地期待着,还是说干就干。
于是,施剑翘离开居士林,租了一辆汽车回到家中,把文件和枪都带好。离开家的时候,保姆正在喂不到两周岁的第二个孩子吃饭;6周岁的大孩子,正在吃面包,看到施剑翘刚回来就走,他们从后面追来。
施剑翘来不及同他们惜别一番,匆匆上车就回到居士林,坐在原来的地方。
这时施剑翘心跳得厉害,两腿发软。她闭上眼睛,想到爸爸死的那样冤,那样惨;睁开眼睛看到杀父的仇人就在眼前,不禁恨从心起,牙关咬紧,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今天,施剑翘稳了稳心神,冷静下来。
施剑翘心想,如果在这样安静的场合,我突然起来,一定引起孙传芳的警觉。于是,她故意地提高声音说:“后面的炉子烤得我太热了。”张居士说:“你不会到前一排去吗?”施剑翘答应一声:“好。”上前一步,就到了孙传芳的右后方。
施剑翘在大衣口袋里打开手枪的保险,枪一出袋,照准孙传芳的右耳后,打了一枪。
孙立即倒在太师椅的右扶手上,施剑翘又向孙的后脑和后背打了两枪,脑浆已流出来。打完三枪以后,施剑翘把手枪的保险关好,放在口袋内,再把大衣左袋里的几十张卡片拿出来。
那时,大殿上的人都慌忙四下乱跑,施剑翘把卡片撒在院子里,并且大声说:“我是施剑翘,为报父仇,打死孙传芳,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牵连任何人。你们可以带着我到警察局去自首。”
施剑翘喊了半天,院子里站的和尚和居士都在那里发抖,没人开腔,也没人敢过来,把她扭送警察局。施剑翘想,如果离开居士林到警察局自首,很可能被说成畏罪潜逃,于是,就去电话室打电话给警察局。
电话还打通,进来两个警察。施剑翘立即告诉他们“孙传芳是我打死的”,并掏出手枪交给警察,告诉警察,里面还有三颗子弹。然后,请警察带她去自首。
警察没见过这么冷静的杀手,而且是女杀手。惊愕半晌,才押着施剑翘离开居士林。
有期徒刑变无罪特赦
刺杀孙传芳的事迅速传开,整个天津沸腾了。各种谣言满天飞。
但是,施剑翘发的告国人书和卡片起了作用,大家很快知道了,这是一个弱女子为父报仇的热血故事,都唏嘘不已。
经过法庭审判,一审判有期徒刑10年,二审鉴于施剑翘为报父仇,情可悯恕,改判有期徒刑7年。三审维持二审的原判。
冯玉祥施剑翘被编为号,在监狱服刑。某一天,施剑翘忽然听到窗户外边司法警叫了一声:“,邓院长来了。”施剑翘不知道邓院长是谁,这时有人把监狱门开开,冯玉祥的部下,邓哲熙站在门外。
邓哲熙向施剑翘做了介绍,并告诉她,外界对她的事非常关心,尤其是冯玉祥将军,认为她这是义举,不仅是为父报仇,也是为民除害,为国杀贼。
施剑翘听了,满心感激。邓哲熙得知她在监狱受了虐待,身体染病,就说:“你安心养病,我们会处理你这问题的。”
年10月15日清早,监狱一科的芮科长来找到施剑翘,轻轻地对她说:“恭喜你,你已经得到国家的特赦了。”
施剑翘听了,喜出望外。紧接着,司法警又把她叫到典狱长屋里去,原来是法院的检查官来宣读赦令。检查官宣读了赦令以后,对施剑翘说:“施剑翘,从现在起你已经恢复自由了,你脱下囚装,可以马上回家了。”
施剑翘泪如雨下,恍然如梦。
十年隐忍等待,一朝枪毙仇人,忽而身陷牢笼,忽而特赦无罪,生活是眷顾她,还是折磨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