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是个靠南的隔间,餐厅正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上面分散布了五道菜,四菜一汤。
程寇选了墙边的一个座位坐下,问:“你们吃了吗?”
她指的是魏姨和司机。
但转念一想,都快十点半了,他们要吃估计都算是宵夜了。
果然,魏姨笑了笑,“我们吃了。”
说罢,魏姨转身离开,并带上了餐厅的门。
程寇看着空荡荡的餐厅愣了几秒,终于说服自己放松下来,她呼出一口长气,拿起碗,开始沉默进食。
程寇吃得不多,哪怕是在低血糖之后,也全然没有狼吞虎咽的模样,她细嚼慢咽着,一顿饭吃了大半个小时。
就在她感觉到差不多了的时候,魏姨又及时进来了,上了一盘餐后水果。
程寇都怀疑她在自己身上装了监控。
看她忙前忙后的,程寇忽然发觉她照顾自己的这几天,自己还没好好跟她沟通过。犹豫着,终于在魏姨快收拾的最后关头开了口。
“魏姨,你哪里人啊?”
魏姨一怔,明显没想到她会主动找自己搭话。
“呃……小地方,寿宁的。”
“寿宁?”程寇下意识反问,“怎么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魏姨笑了笑,不太好意思,“我小时候家境挺好的,一直在私立学校读书,私立学校里规定必须用普通话,久而久之就习惯了……现在让我说几句家乡话,我一时还讲不好呢。”
程寇点了点头,“我也是寿宁的。”
“哦,那很巧。”稍微上了年纪的人,对老乡这个词都格外亲切些,她笑着应答,在一旁规矩站着,没了收拾的动作,“小炽妈妈也是寿宁的,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程寇心里一紧,“不认识。”
魏姨明显有些失望,眼里的光都黯淡了几分,但仍旧保持礼貌,“你说你是寿宁的,我还以为你是小炽在那边的朋友呢。”
医院时的拘束,喊井炽为井先生,而是亲切地称他为小炽。不知为何,程寇莫名心里开始发虚。
“那您喊他小炽……是之前,就认识吗?”
“我跟文君上学时是很好的朋友,虽然当年我家道中落以做保姆为生,她嫁了个老板,生活天壤之别,但我们还是一直断断续续地保持联系。”说到往事,魏姨眼尾的笑意似乎都带着悲切,“文君生病之后,小炽找到我,让我照顾她,直到她去世。”
“这样……”
“哦,文君就是小炽妈妈。”
程寇点头,没有明确回话。
“去年小炽回国,又联系了我,让我回来照顾他。”魏姨轻声一笑,“我儿时无忧无虑,长大之后一路坎坷,嫁过两次人,但都不是良人,无儿无女无依无靠,小炽记得我,我很感谢他。”
程寇低头吃着甜瓜,眼神开始有些回避,“嗯。他挺好的。”
“瞧我,一碰到老乡,什么规矩都忘了。”魏姨说着,开始撤下餐桌的饭菜,“跟您说这么多,烦了吧。”
“没。”程寇挤出笑脸,“以后您叫我小寇就行了,别您啊您的,我哪儿受得起。”
“应该的,”魏姨很快将餐盘收进篮子里,开始抹桌子,“你们是雇主嘛,我当然得客气些。”
“不用,我又没出一分钱,您这样,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魏姨笑出声,也知道自己这样会让她不太自在,于是爽快应声,“行。”
程寇吃了两块甜瓜,有些饱了,她站起身,问:“我睡哪儿?”
魏姨连忙将手往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引着她出门,“二楼靠左手边最里那间,我带您过去。”
程寇无奈地笑了笑,“谢谢。”
程寇跟着魏姨上楼,她将屋子环视了一圈,问:“家里没其他人吗?”
“小炽说你不喜欢人多,以后除了每天打扫卫生的几个阿姨白天会过来,晚上就我在这里候着了。”
“他呢?”
程寇发现魏姨做的一切安排都只对于自己,仿佛这个家里没有井炽这个人一般。
“小炽平时都住俱乐部的。”话说着,二人刚好上到二楼,她伸手指着方向,带着程寇转了个弯,“但他让我把三楼主卧收拾出来了,也不知道之后是不是会住这边。”
“哦……”
“到了。”魏姨推开卧室门,贴着门边,将灯摁亮,“衣服我都帮你挂在衣帽间了,你带过来的一些洗漱用品在洗手间,还有一些毛巾牙膏什么的日用品,都在洗手台的储物柜里。”
“好,谢谢。”
魏姨扶上门把手,“被子都是新换洗过的,你放心用,还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我住一楼进门左手边那间。”
“好的。”
语毕,魏姨笑着,将门关上。
屋子是意式简装,没有主灯,夜晚灯带一开,显得格外柔和。
程寇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找到一个玻璃杯,接了点水,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坐下。
窗外万家灯火,江面被轮船彩灯照得斑驳,她将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双肩也放松了下来。
没多久,她又坐直了身子,从随身带的包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屋子空旷且豪华,但她却觉得流动的空气里都满是压力。特别是在知道魏姨和文君是好友之后,心脏便一直像被沉在深海里,冰冷且压迫。
大约是在第三根烟之后,呼吸才渐渐顺畅了些。她看着满屋烟雾,嫌弃得皱眉起眉,推开落地窗通风。
已是半夜,对面楼灯熄得只剩外墙的轮廓灯,她站起身,在衣帽间找到睡衣,准备洗澡。
刚打开浴室门,房门又被敲响。
以为是魏姨还要嘱咐什么,她调整了一下状态,走出浴室,打开房门。
井炽站在门外,满脸疲惫。
门一开,他立马眉头紧皱,问:“放火啊?”
程寇微愣,又立马反应过来满屋的烟味,不好意思地回避了视线,“有事吗?”
“吃药。”井炽抬起手,递去一盒艾司唑仑。
程寇犹豫了几秒,接过,“哦。”
说完,转身就要进屋。
“现在吃。”井炽说。
“没水。”
井炽双手环臂,歪头看她,不动不言。
“知道了。”程寇侧身越过他,准备下楼。
“你找得到厨房?”井炽看着她背影,语气不善。
程寇脚步一愣,刚想说自己可以问魏姨,却见一个人影从身后走过,到了她身前。
“魏姨都睡了,别麻烦别人。”
他走到楼梯转角处,“上辈子欠你的。”
程寇其实想问,药从哪里来的。
也想说,自己不愿意吃药,怕损伤记忆力。
但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井炽已经端着一杯水站到了自己面前。
“吃。”
程寇乖乖接过,将药和水一起吞下。
“张嘴。”
程寇不解,井炽又补充了一句,“我看精神病院里的人,吃药都不吞进去的,藏在嘴里。”
程寇无语,想出声骂他,但最后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啊……”
井炽轻笑出声,又立马忍住,“好了,睡去吧。”
“你去哪儿?”
他西装革履的,不像要过夜的样子。程寇纯粹好奇,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井炽歪嘴笑着,“怎么?才第一天,就迫不及待了?”
程寇不理,直接转身。
手刚搭上门把手,便听身后传来一句:“集团有事,我今天睡公司。”
爱睡哪儿睡哪儿,谁管你啊!
不知哪里来的羞燥,程寇忙地进屋,将声音关在门外。
本来程寇到陌生地方睡的第一天,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认床的,以前这种时候,她要么就喝了酒,要么就熬到眼睛实在睁不开,才会浅睡一会儿。
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洗了个热水澡,躺进被子里没几分钟,她的意识就开始慢慢下沉,而后消失不见。
许是吃了药的缘故。
一夜安眠,虽然多梦,但还算是个好觉。
这对于程寇来说,是件特别稀奇的事。
自从外婆去世,她孤身一人决定继续活下来的那天开始,她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要么夜夜噩梦,要么睁眼到天明。
这样睡一整晚的日子,她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程寇沉浸在难得的安眠里无法自拔的时候,敲门声砰砰砰地响了三声。
起初她以为是做梦,敲门声再次响起的同时,她忽然惊醒。懵了几秒,回忆这是在哪里。几秒之后,门外的说话声给了她答案。
“程寇,开门。”
程寇紧绷的心脏蓦地放松了下来,然后是连着几拍沉重的心跳。
她走下床,带着一脑门子起床气,开了门,她奶音出喉,却又十分不耐,“干嘛!”
井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抬起手腕给她看表,“十一点了,你不去公司?”
“什么?”
井炽不语,待她自己反应过来。
“靠!”
程寇转身就往屋内走,井炽靠在门框上,出声喊:“不急,我今天跟你一道去公司。”
程寇一边挤着牙膏,一边往外走了几步,“你去尚和?”
“嗯。”
“你去做什么?”她将牙刷塞到嘴里,吐词有些不清。
“我作为老板,去巡视一下公司,还要给你交代为什么吗?”
程寇默默翻了个白眼,继续回到浴室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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