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宁府布商苏明,娶妻彭氏,年芳二八,身材苗条,貌美如花。然而婚后五年,她才给苏明生下一个女儿,取名苏遥。虽然苏遥从小乖巧懂事,但苏家人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所以她在苏家很不讨喜。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彭氏担心自己地位不保,便想再给苏明生个一儿半女,怎奈肚子不争气,接连吃了几十副名贵中药,也不见起色。苏家人对她失望至极,于是就张罗着,给苏明娶了一个小妾景氏。
景氏出身较为贫寒,但是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很讨婆婆苏柳氏喜欢。加之她在一年之后就给苏明生了个双胞胎儿子,于是苏家人把她们母子都捧上了天一般。这个时候,苏明就开始冷落彭氏母女了。
彭氏面子观强,且嫉妒心十足,哪容一个小妾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于是经常跟景氏明争暗斗,景氏也是不好惹的,她经常在枕边给苏明吹耳边风,说彭氏如何欺负她这个小辈,苏明念及夫妻一场,倒也只是提醒彭氏不要太放肆了。然而他老娘苏柳氏,就忍不下彭氏,经常帮着景氏出气,把彭氏骂个狗血淋头。
彭氏一怒之下,带着五岁的苏遥回了娘家,她以为这样做,多少会让苏家人对她们母女放尊重一些,哪知她弄巧成拙,直接导致苏柳氏让苏明写了一封休书,将她给休掉了。彭氏悔不当初,可是为时已晚,只能带着苏遥,跟父母一起苟且度日。
彭老汉是个老学究,女儿被男方休掉,他觉得很没面子,于是让老婆陈氏,赶紧找个媒人,想方设法把女儿嫁出去。媒婆倒也是给力啊,很快就物色到一个叫陈洪的对象。这个陈洪,是个卖米的商人,虽然比不上苏家有钱有势,但在城里也还过得去。陈洪这年刚满三十,有个七岁的儿子叫陈奇,因老婆在半年前得病死了,陈洪就想找个贤妻良母照顾陈奇。因此他给媒婆提的条件很简单:只要女方对他儿子好,能将他视如己出就行。
彭老汉夫妇经过思考商量,觉得女儿跟这个陈洪相结合才是唯一的出路,于是就让媒婆极力帮着说合。陈洪得知彭氏长得很漂亮,且只带了个女儿在身边,于是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门亲事。彭氏也是走投无路了,当然,也是想气气苏家人,于是很快就嫁给了陈洪为妻。
说来也怪啊,这彭氏嫁给陈洪不久,肚子竟然凸了起来,而且在一年之后,她还给陈洪生了个大胖小子出来。这可把陈洪高兴坏了,当然,彭氏也觉得扬眉吐气了。只是,这可苦了苏遥,因为弟弟陈鹏的降生,她这个异姓之女,在陈家更不受待见了。从此,洗衣做饭,哄孩子这些事情,都包在了苏遥身上。至于陈奇,已经进了学堂,他成天只管读书,可不管这个异姓妹妹是如何忙死忙活的。
这个时候,彭氏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陈鹏身上,因此对于苏家这个女儿,她也是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的。好在苏遥十分坚强乐观,这才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十年时间过去了。陈奇已经长成个壮实的大小伙了,苏遥也生得亭亭玉立了。眼看着这个异姓妹妹越发漂亮了,陈奇就打起了她的歪主意,陈洪也不想让肥水流了外人田,有意要让她与儿子相结合。苏遥在陈家受够了,加之陈奇这个家伙成天不务正业,就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吃喝嫖赌,她自然是誓死不从。彭氏也觉得女儿嫁给继子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于是就对陈洪说道:“相公,瑶儿长得很漂亮,咱们若把她外嫁的话,肯定能得到一大笔彩礼钱。奇儿长得英俊不凡,以他的能力,找个比瑶儿更漂亮的也不在话下,我看咱们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陈洪想想是这个理,于是就让陈奇收敛着点儿,不要打苏遥的主意。陈奇用了几次强,每次却没占到苏遥的便宜,自然也是心灰意冷了。因此听到父亲的警告后,他也不再对苏遥有非分之想了。
由于苏遥经常去陈洪的铺子里帮着卖米,因此“卖米西施”的名号很快就在城里流传开来。许多人为了一睹她的芳容,就都争相来陈家铺子买米。陈家米铺的生意,每日也是门庭若市。
城南符财主的儿子符荣听说了苏遥的名号后,还不相信她有传说中的那么美,于是就跑到陈家米铺去看了一眼。这一看,不禁让他感叹: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啊!实在是太美了!这等美人,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娶回家去当老婆了啊!于是,次日一早,符荣便派了媒婆,带了二百两白银去找彭氏提亲。
彭氏见钱眼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陈洪却寻思着:这苏遥一嫁人的话,自己米铺的生意,恐怕就一落千丈了。为此,他还想从符家人身上找点儿损失回来,于是让彭氏再提高点儿彩礼金。彭氏这时就有些犯难了:“可是,我已经收了那两百两白银,答应了苻家人啊,现在怎能反悔涨价?”
陈洪偷笑着回答:“这还不简单,就说那两百两只是订礼钱,要想把遥儿娶走,还需再给二百两彩礼金才行,不然咱们就不放人。”
“这样做好吗?”彭氏面露难色,竟是一脸担心。陈洪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符家有的是钱,不要白不要。娘子你想想,遥儿一走,咱们米铺的生意肯定差了,以后如何挣钱给鹏儿娶媳妇?不如趁机把鹏儿的彩礼金也搞到手,免得等日后咱们老了,成天还想着怎么挣钱给儿子娶媳妇。”
“相公所言极是!还是你想得周到!”彭氏点点头同意了。于是,接亲那天,她和陈洪堵在苏遥门口,非让符荣加钱道:“对不起了符公子,在我们家,我相公的话才做得了主。他说你上次给的那二百两银子,只能算是订礼,今日你若想娶走遥儿,还要再给两百两银子的彩礼钱才行。”
“你们这是要趁火打劫吗?”符荣并不缺那两百两银子,但是他咽不下这口恶气啊,因此不仅跟陈洪和彭氏翻了脸,还直接把苏遥抢回了家去。彭氏和陈洪还有些不服气,于是写了状纸,告到了衙门里。殊不知,符家人早已打点了关系,因此二人不但没有捞到一丝好处,反而还各挨了二十板子,真个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苏遥得知继父和母亲因为自己的事情跟符家闹翻了,便恳请符荣宽宏大量,不要继续跟二人一般见识。符荣倒也卖了苏遥一个面子,不再跟彭氏和陈洪二人计较,只是也不想跟他们来往。而这二人吃了亏之后,不但没有收敛,还经常在苏遥回娘家之时,让她偷带些钱财出来,孝敬他们。苏遥倒是个懂得孝顺之人,但是让她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她自是干不出来。因此,渐渐地,她也不敢回娘家去了。
这些年来,苏遥也曾去过苏家,看望过她的亲生父亲苏明。但苏家之人,依然像往常一样,并不待见她,所以渐渐地,苏遥跟苏家人也不来往了。看惯了世间的人情冷暖之后,苏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符家人身上,她希望能从符家人身上感受到人间温暖。
然而,事与愿违。这个符荣,其实是个花花公子,当初花两百两银子娶苏遥为妻,也只是看重了她的美色而已。二人成婚仅仅三个月之后,符荣就对苏遥失去了新鲜感。于是,很快他又跟着他的那帮狐朋狗友,过起了花天酒地,夜不归宿的日子。
符荣舅舅于安,仗着姐姐的关系,在符家做着专管佣人的管事。这小子年纪不小了,却是好色心十足。他见符荣渐渐对苏遥失去了兴趣,便想趁机而入,去占苏遥的便宜。哪知这苏遥是个贞洁之女,不仅将他痛斥了一顿,还将此事告诉了符荣。符荣这时候的心思完全在吃喝嫖赌上去了,哪还有心事去管家中之事?于是他把苏遥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苏遥十分无奈,为了不让于安变本加厉,她只得将此事告诉了公公符财主。符财主是个好面子之人,他可不允许家中有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出现。于是暗中观察一番,发现那个于安确实有不轨之举后,便给了这小子十两银子,直接将他打发走了。因为此事,婆婆符于氏,也就是于安的姐姐,对苏遥痛恨不已,经常借一些小事给苏遥穿小鞋,然后将她骂个狗血淋头。
这年九月的一天下午,苏遥正在后花园刺绣,院门忽然被人敲响。“谁呀?”丫鬟上茅房去了,苏遥不由得起身,打开了后院之门。门外,站着一个落魄的书生,他弯下腰来,很不好意思地询问:“这位小姐,晚生路过此地,不曾想昨夜睡觉之时,所带的钱财和衣物全被人偷了去,现在实在饿得发慌,不知小姐能不能施舍一些吃的与我?”
“当然可以,你在这里等等。”苏遥赶紧去符家的厨房里拿了些干馍和肉食,分别用两个碗装了,送给那后生。后生感激不尽,热泪盈眶地说道:“谢谢小姐救命之恩,我赵廉他日若有出头之日,定当涌泉相报。”
原来这个后生叫赵廉!苏遥笑着摆了摆手道:“这等小事,不要你报答。你是哪里人氏?听口音不像我们本地的。”
“我是万县那边的,本要去成都府应考,不曾想路子还未走到一半,身上的钱财却被人偷走了,还有那么长的路,以后可怎么办啊?”赵廉边吃边流着泪,苏遥可怜他,正准备掏些小钱出来救济他,丫鬟小云忽然走过来说道:“少奶奶,现在变着法子骗人钱财的骗子多的是,你可要擦亮眼睛,千万别被人给骗了。”
苏遥担心被她说闲话,只得对那赵廉说道:“听你说得这么可怜,这两个碗我就不要了,你可以拿它们去讨些吃的。”
“嗯,有了这两个碗,我也不至于饿死在路上了,多谢小姐救命之恩。”赵廉向苏遥表达了谢意之后,便带着两个碗离开了。苏遥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几天之后,苏遥去翠花楼找符荣时,路过东门集市,她发现赵廉的衣服更加破败不堪不说,整个人都十分颓废了。忍不住地,她上前问他道:“赵公子,你怎么还在此地?”
赵廉抬头看了苏遥一眼,不由得鼻子一酸就道:“我想讨些盘缠再走,可是这里的人都认为我是骗子,不但不肯给钱,还连饭都舍不得给我一口,我实在是没力气走了,才在此地逗留啊!”
原来如此!苏遥看他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便对他说道:“你随我来,我去给你拿些吃的和盘缠再作计较。”
“谢谢小姐救命之恩。”赵廉俯身再拜后,跟着苏遥又到了符家后院。苏遥二话不说,就从符家厨房拿了些肉食和干粮,随后又将成亲之时,符荣送给她的那支金钗递给赵廉道:“我也没什么积蓄,这支金钗,你可以拿去当了,换作盘缠,前往成都府赶考。这次你可要小心了,千万不要再让人偷了去。”
“嗯,谢谢小姐。”赵廉一激动,竟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苏遥一支玉手。这一幕恰好被符于氏看到了,她以为苏遥背着他们,偷偷在后院与情人幽会,于是大叫一声道:“来人,快来抓奸夫淫妇啊!”
那赵廉刚刚抓了苏遥之手,本来就捉贼心虚,如今听这妇人大叫,他更是吓得不轻,于是拿了金钗和干粮,掉头就跑。苏遥意识到婆婆是误会自己了,赶紧给她解释一番。符于氏哪听她辩白?当即命人把她当作偷人的淫妇给绑了起来,本来她还想等家丁将那赵廉一起抓了后,送到衙门里治罪的,哪知家丁们不争气,竟没跑过赵廉,自然也没将他抓到了。
“奸夫”跑了,所有的罪责就只有苏遥来承担。符荣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本来还想替苏遥在父母面前求求情的,但听老娘说他将自己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拿去送人后,他也十分生气,于是不仅将她胖揍了一顿,还写了一纸休书,直接将她休掉了。
苏遥没了去处,只得回到陈家。陈洪得知此事后,觉得十分没有面子,于是要将苏遥赶走。彭氏见苏遥的脸都被打肿了,估计她会因此而毁容,就算再嫁,也不会收到过高的彩礼钱,于是也以“丢人”为由,让她赶紧走人。苏遥无奈,只得流着泪离开了陈家。就在这一天,隔壁邻居王大娘追上了苏遥,把二两碎银子塞到她手里道:“小遥,以前老婆子生病之时,多亏你悉心照料;如今你有难了,老婆子不能见死不救。俗话说,此处不留人,自有人留出。你拿着这些银子,赶紧去梓城谋个营生,将来前途定不可限量。”
“我如今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有什么前途?”苏遥讪笑不已。王大娘笑道:“你现在的命很苦,确实没什么前途,但等你嫁给未来的夫君之后,你那前途就是一片光明啊!听老婆子的绝对不会有错,快去梓城吧,你将是一品夫人的命啊!”
还有这等好事?苏遥虽然不相信王大娘的话,但是她对生活依然充满了希望。于是鬼使神差地去到了梓城后,她开始了崭新的人生。凭着王大娘给她的二两银子本钱,她开个了简陋的绣坊,勉强度日。
三年之后,于安路过此地,发现了贫困潦倒的苏遥,便怀笑着问她:“苏小姐,你怎么没在符家当少奶奶了?听说你与人私会,被我外甥休了,赶出了符家?哈哈哈,你这报应也来得太快了吧?”
“我能有什么报应?我很庆幸离开了那里,我现在在这里过得很好。”苏遥不以为然,冷笑着回敬。于安继续讥笑道:“你真这样以为吗?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能让你无家可归啊?”
“哼,你以为这里是你的地盘吗?”苏遥也是不依不饶,虽然人穷,但她志气不短。于安自以为认识几个地痞流氓,便可以胡作非为,于是他找来几个本地的狐朋狗友,砸了苏遥的店,又让房东强制收回了房子。眼看着苏遥的衣衫和物品都被丢在了大街之上,于安不由得就笑道:“苏小姐,你现在求我,或许还来得及。哈哈哈,只要你答应给我做小,我便让你在这里好好活下去。”
“我就是死,也不会答应你的。”苏遥捡起衣衫和物品准备离开,那几个地痞流氓,受了于安的指使,又来抢她手里的东西。就在此时,一个气势不凡的后生忽然从人群里站出来怒喝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现在就让你好好看看。”几人二话不说,揪住那后生就要胖揍一顿。殊不知,还没打得几下,就被一群衙役给抓了个正着。原来,那个后生,竟是刚刚上任的梓城县令赵廉。他早就听说当地地痞流氓众多,经常在街上横行,欺男霸女,于是化妆成路人,四处探访。没想到走到苏遥的绣坊外时,竟遇到他们欺负苏遥。更让赵廉感到惊诧不已的是,这个苏遥,还是曾经救济过他的大恩人,于是,赵县令以此为契机,将梓城的地痞流氓收拾了个干净。于安作为始作俑者,也是难逃法网,他不仅被重打了八十大板,还被发配到边疆去劳役了。而苏遥却是好人好报,最终嫁给了赵县令为妻。
赵廉为官清正,屡断冤案,很受百姓爱戴。十余年后,皇帝听说了他的事迹,亲自升他为一品大员,苏遥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品夫人,真个应了当初王大娘之言。而符家、苏家两家族后来都逐渐衰败了,至于陈洪和彭氏二人,更是因为宠爱陈鹏,而这小子又不争气,经常在外吃喝嫖赌,导致他们最终被活活气死了。这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困难只是一时的,只要一直努力,只要永远保持一颗乐观向上之心,一定会有出头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