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肉也有薄厚肥瘦。有了好东西都是放在手心里，可手背呢？它是能抓还是能握？它什么也得不到。因此，别说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这种话，人心本来就是偏长的，即使是亲生父母也不可能完全做到不偏不倚。我并不奢求绝对的公平，我只是想同样是你们的亲生孩子，可不可以从对儿子的偏爱里分一丁点一丁点给我这个当女儿的，让我起码能够觉得自己也是有父母双亲的人，而不是你们一时欢愉的产物，多余的那个。
一
双休时闲得无聊观看了一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都挺好》，只是看到第二集，我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控制不住撒落一地。
三岁的女儿正在客厅的角落里玩积木，听到我擤鼻涕的声音时便小跑着过来边给我擦眼泪边喊她爸爸，正在厨房做点心的丈夫擦着双手快步走过来一脸疑惑。
“没事呢，看电视剧看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傻瓜，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容易触景伤情。”老公瞥了一眼电视，他懂我，紧紧地把我搂进他的怀抱里，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女儿抿着嘴嘻嘻地笑。
是的，现在的我有一个懂我爱我的丈夫，还有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儿，家庭生活很幸福很温暖。没错，我贪恋家庭的温暖，亲人的温情。因为这些在我将近四十年的人生里都是缺失的，明明父母双全有兄有弟，可偏偏活得像个孤儿。
二
我们家和苏明玉家一样，一家五口，我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大我四岁的哥哥，下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母亲是村里的妇女主任，父亲是赤脚医生。在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以我父母亲的收入在当地来说并不贫穷，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富裕。
人家都是穷养儿子富养女，但是我们家恰恰相反。我的生活过得极其贫穷，就跟苏明玉一样。明明有五个鸡腿或者五个鸡蛋，但我是没有资格吃的，因为我是女儿，迟早都要嫁人的。既然若干年后是别人家的人，那么便不配吃好东西养身体。这是我父亲的原话，母亲也不置可否：“大哥吃两个，小弟吃两个，父亲吃一个，我也和你一样没吃呀。”问题是我们家缺鸡蛋吗？不缺呀，那为什么就不能多煮几个大家都有得吃呢？
每年立冬，母亲都要杀几只童子鸡炖田七进补，照例是父亲兄弟一人一只，而一桌吃饭的我顶多闻着鸡汤香味低着头拌着泪水尽快把碗里的饭扒拉完。母亲说田七是活血的，对女人不好。可童子鸡呢？童子鸡也对女人不好？原来食物也是会区分性别的，女人是不配吃好东西的。
当我看到苏明玉想读清华却被苏母阻挠报考了师范学院时，我不敢相信她的命运与我的竟然如出一辙。我的哥哥读完高中后落榜了便子承父业开始学医，我的弟弟从一年级开始直至初中毕业，从来没有一科成绩及格过。唯有我，从上学开始，年年都是三好学生，每回参加县里的学科竞赛都是前三名。我的班主任觉得我是她教过的学生里最好的苗子，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初中毕业填志愿，我填报了市里的重点高中，父亲知道后狠狠地骂了我一通，硬是通过关系把我交上去的志愿表拿回来，改成了师范学校。就是因为师范学校是全免费的还会发伙食费，而且包分配。班主任为此还专门来我家，试图说服我父母，可结果让她一声叹息。
父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到时嫁不出去。三年后，我顺利毕业。分配学校按成绩排名优先选择，我以全县第一的成绩分配到县里最著名的小学。
还差三个月才十八岁的我就这样成了一名小学老师，我总以为成年后的我便对生活有了自主选择权。事实却是十五岁后便再也没花过父母一分钱的我参加工作后领了薪水却必须全额上交给他们。
虽然一直来我都很节俭，但作为一个女孩子多多少少也有点虚荣心，我也想像别的同事一样穿得漂亮时尚惹人注目。我花了半个月工资给自己买了裙子鞋子包包，用另外半个月工资给父亲买了条烟给母亲买了件外套，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母亲扒拉着袋子没找着哥哥和弟弟的礼物，脸立刻阴沉下来，把东西往地上一扔，“没良心的东西，光惦记给自个买，都不知道给哥哥弟弟买点。”我看着地上的东西，默默地蹲下去一件件拣起来。
“下个月开始，发了工资交给我，我给你存起来，免得大手大脚。”
“是。”
三
著名的心理学家弗兰克·苏洛威（FrankSulloway）在《天生反叛》一书中用达尔文主义解释了“偏心”这个问题：
这是父母希望通过繁衍后代来复制自己的生物学自恋情结。爸爸妈妈偏爱那些最大最健康的后代，因为这些孩子有更多的机会获得成功，把家族的基因一代代传下去。这是一种最原始的动物本能。
但是在我们家，无论我如何努力如何优秀，在父母眼里我始终一无是处，只因为我是个女的。而我是个女的，却是从他的精子和她的卵子相遇那一刻便注定了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学校和家相距一千米，我却住在校职工宿舍里五年没有回家过，我的父母兄弟也从来没有人来找过我。直到有媒人上门提亲，骑着崭新的踏板车的弟弟带着他的女朋友才到学校来找我。我才知道那个人是成天和弟弟混日子的狐朋狗友，我严词拒绝了这门亲事。父母为此大为光火，跑到学校把我骂了一通。
我终于清醒，发誓一定要逃离家乡，远离他们。于是，我白天教书，晚上复习，一年后自考本科文凭的我考到了一所知名大学的研究生。我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向要好的几位同事借了些钱，就去深造了。
当月母亲便发现工资没有到账，跑到学校得知我考了研究生，骂骂咧咧闹了一通回去了。
我白天上课，晚上兼职，生活不至于没钱过不下去。时间如白驹过隙，研究生毕业的我应聘到一家重点高中任教。为了摆脱家人，三年来我除了和借钱的同事联系过，别的人我一概没有交集。
我交了男朋友，他们全家都很喜欢我。尽管他们家经济也不富裕，但他们家人相亲相爱，父母对三个孩子尽可能一碗水端平，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我觉得能加入到这个家庭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结婚一事提上议程时，我有点慌了。我硬着头皮把我的情况告诉了男友，他简直不能相信。那年元旦，男友买了贵重的礼品，带了三万块钱现金和我回到家乡，希望父母会同意把我嫁给他。
出乎意料，父母并不反对我们的婚事。拿到户口本，我顺利地和男友领了结婚证，因为工作繁忙，婚礼定在国庆节。
四
离国庆节还有半个月，母亲打电话给我们，让我们回家一趟，说是得试下菜品还有一些风俗事宜。丈夫委婉地说我有孕在身能不能等到结婚前三天回去，免得来回奔波动了胎气。母亲态度坚决，说她是过来人，女人怀孕没那么矫情。
不想婚礼节外生枝，我们只好应允。回家之后，我才知道为何她一定非得要我回来。那个成天无所事事的弟弟终于惹下大祸，为帮所谓的朋友出头，伙同另外两个混混把一个男青年腿给打残废了，还医院呢。
苦主要求赔偿一百万，不然就要把弟弟他们送进大牢。因为事是弟弟挑的头，需担四十万，另俩人均三十万。家里东拼西凑还差十八万，父母把我找回去就是准备让我出这笔钱。我说我没有这么多钱，可以先让大哥出一部分，然后我在尽量凑些。母亲说大哥没钱，刚买了新车呢，再说了他老婆也不会同意的。
可我没有多余的钱，账户上的三十万是丈夫兄弟和父母凑起来给我们的买房首付款，我没有权力动它。于是，我拒绝了。母亲对我破口大骂说我白眼狼，我能有今天全是因为家里让我读了书，不然如今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讨饭呢；父亲说我见死不救，心肠太坏会遭报应。
父母的话彻底激怒了我，我也口不择言：“你们以为我愿意当你们的女儿吗？这二三十年来，你们谁对我好过？有事了要钱了就想到我了。别说我没钱，即使有钱我也不会给。从小就不学好，长大了还当流氓，活该！最好把牢底坐穿。”
“你这个天杀的”母亲冲过来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老公立刻把我拉到他身后：“妈，妈，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她还怀着孩子呢。”
父亲把烟掐了，站起来一字一句说道：“这钱你不出也得出。我们养你十八年，一年算一万，你也得给十八万。”
“你没养我十八年，确切地说是十五年。再说了是我求你们生我养我的吗？是你们自个贪图快活而已。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做猫当狗也不投胎到这来。”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一把冲到老公的前头，“今天我就学哪吒削肉还母削骨还父。”老公已无法阻扯我说话哪怕他用手捂住我的嘴。
“臭丫头，怎么和我爸妈说话呢？”那个混世魔王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屁股都没擦干净的人，难怪满嘴喷粪。有胆量打人就要有本事坐牢，想拿别人的血汗钱替你善后，你也好意思大声说话？”
“这是我家，我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轮得上你一泼出去的水来说三道四吗？”
“哼哼，没错，这是你家。”我拉起老公：“老公，咱走。婚礼也没必要举行了。”
“不准走，钱没拿你走不了。”母亲横在我面前，我用力扯开她，拉扯中我摔倒在地，只觉得肚子好疼，血顺着大腿流到了地上。
老公把我送到急诊，大出血了，孩子没保住，医生说以后很有可能不再会怀孕了。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崩溃了。如果说原先是讨厌他们，那么如今便是恨毒了他们。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的交集。
五
出院后，我找到村主任家并请了村里那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带了十五万元现金，来到了那个曾经生活了十五年的家。老公虽然生气他们那么对我但还是极力劝我，但我铁了心要跟那个家那些人一刀两断。
我就是要让他们出丑，就是要让他们在村里抬不起头。我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了决绝书，逼着他们当着大伙的面签了字，把十五万元摆在了案桌上，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拖着丈夫头也不回地走了。
解脱了，我终于亲手埋葬了那个没娘疼没爹爱的自己。从此之后，我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尽管我心在流泪在滴血，但我脸上笑得灿烂无比。
为了不拖累丈夫，我向他提出了离婚。丈夫很激动很生气，公公婆婆和两小叔子也极力反对。婆婆说先将养着身子，实在要不了孩子就抱养一个，从小好好养着就和亲生的一样。
上天眷顾，五年后我居然自然受孕了，连医生都说是个奇迹。孩子出生了，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公公婆婆对孩子简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疼爱得不得了。
如今我三十八岁，孩子三岁。八年来，我从未联系过他们，他们也不曾找过我。为人母后，我更加不能理解那对生养我的人，怎么可能对自个身上掉下的肉那般德性，重男轻女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有句话说的对：世上怎么可能有绝对的公平，两只手我还觉得我左手好看呢。是，我明白。十个手指头也有长短，绝对的公平根本不存在。在多个子女的家庭中，父母对每一个孩子的感情也是独一无二的，谁也做不到付出几份完全一模一样的感情。
可是没让你们一碗水端平两碗水一样多，我只是弱弱地希望别一个碗里的水满得溢出，另一个碗里却滴水不剩，偏心得过了头了。
子女都是父母的骨血，既然有着相同的基因流着相同的血液，当父母的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区别对待？
愿天下的父母对子女都能做到一视同仁，没人被冷落，没人被偏爱，母慈女孝，兄友弟恭，和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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