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十五岁那年,我正式从墨山出师。走的时候,我的师弟阿怀拉住了我。
「师姐,一定要走吗?」
「我恩人送我来习武,现在出师,我须去还恩了。」
「一定要去吗?」
「人生在世,有些事不得不做。」
他突然拉过我吻住,似乎是想把我留在这里。我知道此后怕是再无见面的可能,所以没有推开他。
一吻过后,我掐晕了他,把我的剑穗留在了他怀里。
离开师门,我就是不再是我自己了,让一切都留在这里吧。
奉历三十年春,花开漫野,丘上和宁公主前往李国与太子和亲。我做为公主的贴身侍卫,一路护送。
穿过雾山就是李国边境,车队平稳地前进着,我时刻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毕竟这种交界之处最容易生事。
可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无数只冷箭从两边的夹道飞了下来,我立马挥剑斩去那些乱箭,可马匹还是受惊,嘶鸣着不受控制地朝着山崖奔去。
即使我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可公主的马车还是坠落悬崖。
身后还在刀光剑影地打着,我起身剑离手旋空而回,对方领头直接血溅当场。
大概是谁也没想到会有一把冷剑飞出,而且直取首级,整个战场顿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我们的人很快就取得了胜利。
「立即传信回丘上,给我留一队人马。你们先行,李国的人就在梨花镇等候。」
「是!」
我翻身上马,又叮嘱道。
「不留活口,将那人悬于车顶之上,以此开路,我去寻公主。」
漫漫雾山,地形不熟,不分白昼黑夜的寻了那么久,依旧无果,连马车的碎片也未能找到。
高强度的寻人,大家已经精疲力尽,我让大家留在湖边休息,我接着去找。
夜半风高,草丛之内虫鸣声不绝于耳,身后的草丛一动,我立马回头,草丛里钻出来一名戴着面罩的男子。
我跟他面面相觑,他先是打量我一眼,随即礼貌问道:「兄台,麻烦问一下你有没有看到一位女子呢?」
「什么样的女子?」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回道:「面似桃花,发如垂丝,肤如凝脂?」
这是在问我还是问自己呢?自己要找的人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吗?
说罢他又笑道:「总之就是一名娇弱女子。」
我心有疑惑:「巧了,我也在找一名娇弱女子。」
「是吗?那太巧了,不如我们一起找?」
「不了,我还有事。」
我跟他告别。打算跟手下人汇合,没想到回到休息处,只看到了一地的尸体。紧接着,一把冰凉的刀抵上了我的脖子。
这些年四处行走,杀过的人都无数了,被人拿刀架着脖子自然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也不慌,冷声道:「皇家的队伍你们也敢劫,胆子不小。」
「皇家?我们是吃冷水饭的野*,皇家与我们何干?」
这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本可以轻松将他们拿下,可他们居然带来了公主。
几日不见,公主憔悴了许多,罗裙褴褛。我怒从中起,他们却把刀架在了公主的脖子上,威胁我:
「把你的剑放下来!」
为保公主安危,我把剑放下,背后的人对着我狠狠一踢,我立马跪到了地上。
「你不是很厉害吗?」为首那人挑起我的下巴,恶狠狠道:「把她的头给我砍下来,悬于门崖之上,让大家伙都看看。」
剑已经比到了我的脖子之上,公主不知道的哪来的力气挣脱了禁锢,扯下封嘴的布条,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别杀她,别杀她,求求你们了!」她抓着那人的裤腿,苦苦哀求着。
「万万不可!快起来!」
堂堂公主,居然向一群山匪下跪!
「行啊。」那人看到公主如此哀求,反而玩兴大发。「听说你还是个公主对吧?那你给我磕头,磕到我满意为止。」
「那你会放了她吗?」
「那要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我立马想起身阻止,可谁知道那人竟是一把匕首捅进了我的腹部,血晕开了一片。公主见状,立马以头抢地,我被人按着,眼睁睁看着她为了救我磕的血肉模糊。
在磕了不知道多少个之后,那个人提起她的头发。她吓得浑身发抖,但还不忘为我求情。
「可以放了她吗……」
我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绝不会让公主再受此屈辱!那人没想到我还有力气反抗,又是联合几个人把我按住,利剑再次穿透了我的身体。
下一秒,突然不知道谁一个手刀把我劈晕,这个手法,绝不是普通人。
倒下去之前,我看到了刚刚那个戴着眼罩的男子。
第二章2.
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在湖边,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几具山匪的尸体。
一旁是烧得正旺的篝火,坐着刚刚在草丛里见到的那位男子,他看了看我。说:「别乱动,刚给你缝完伤口。」
我连忙寻找公主的身影,他似乎也知道我在找什么,于是说:「跑了,没追上。」
一听这话,我起身就要追,但身体实在是不允许,他连忙按住我。
「别激动,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晕了多久?」
「一天一夜,本想带你去休息,但山路崎岖马车又颠簸。实在是不敢挪动你。」
天还是黑的,这么久了,怎么连个来接应的人都没有,难不成都被山匪灭了吗?
「李国治安竟已经乱至此,看来太平盛世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边境悍匪向来是李国一大心患。」
「竟已严重至此?」
「上拦*家文书,下劫百姓钱财。几要称帝,你以为呢?」
我心有疑惑,出发前接太子文书,这路线是他安排的,怎么会这样?他会不知道这里流寇作乱如此严重吗?
身上的伤让我无法去细想太多,只觉得扯得生疼,他边添柴边说:「事出紧急,为缝伤口解了你的衣衫。」
「没事。」
他看到我不咸不淡地反应,随即笑了笑,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水里。
「真乃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明月映于湖面,石子入水惊起千层波浪。我想到公主被山匪带走,会发生什么?我不敢细想。
「兄台贵姓?」他问我。
「我姓许。」
我开始咳血,他打算扶我被我拒绝。
「我要先去救人了。」
他看我又要起来,连忙按住我。
「我知道他们的窝点在哪,等我的人一来,我就去救人,你别着急。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救人了,自身难保。」
「你知道他们的窝点在哪?」
他没说,只是让我休息。我觉得这人说不上来的古怪,公主之事不可再耽搁,我随即服下了随身携带的绝命散,水都没喝,就着吞下去了。
「你吃的什么?」
「告诉我,他们在哪?」
「你的伤……」他眼睁睁见我跟没事人一样起身,很是诧异。
「告诉我,在哪?」
经过几个日夜的兼程,我们终于来到了山匪的窝点。远远的就能看到狼烟台,隐于密林之中,偶有篝火声传来。
「就是这了,但我们恐怕一出去就会被乱箭射死。」
话是这么说,可就算被乱箭射死我也得去。他一把拉住我。「我叫了帮手,再等等。」
「我等不了了。」
「都等了这么久了,而且你的身体。」
「我已经没事了。」
「你也真是命硬,居然好得这么快。」
「多谢你一路照拂,我等得了,她等不了,我先去了。」
「许久未见,师姐真不似当年冷静了。」
听到师姐这个称呼,我先是一愣,回头看向了他。
他摘下面罩,我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阿怀?
我噎住,我七岁拜在师傅门下,同他一起习武,可以说是最熟悉他的人,谁知道短短两年他怎么变化这么大,我居然没听出他的声音。
「师姐在哪里做事这么忙,竟是再也不联系我。」
话虽有故意责怪之意,可他看我的眼神一如从前。
什么联系不联系的,我为皇家做事,干的都是脑袋系在腰上的活儿,多一个亲近之人就多一个软肋。
现下,我真的没时间跟他寒暄。
「我得去救人了。」
「师姐总是这样,把什么事都排在我前面。」
我没办法跟他解释,但还是无奈地说:「我都跟你说过了,做人不能忘本。」
「逗你的。」他又笑了,「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赶紧走,这不是你能掺和的。」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回答完,我就走。」
「赶紧问。」
「如果不需要报恩,当日,你会留下来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却笑了。
「那就是会了。好,我知道了。」
我没有反驳他,只是说:「我很高兴你愿意与我同行,但生死之事并非儿戏,就此别过吧。」
谁知道话刚说完,我的眼前居然开始模糊起来,我立马警觉,奈何难抵头晕,他看着我说。
「放心吧,人我一定给你带回来。」
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真是没想到,我还会再见到他。
离开师门,我就成了皇家的利刃。
我以为我会将从前的那些日子都淡忘了,谁知道一见到他我就又想起来了。
我知道我终有离开的那一天,所以告诉自己不要动情。可离别的那一吻,我知道,他早已跟我一样。
第三章3.
再醒来,看到的是马车的顶,隐隐的有人声传来,我立马起身打开门。目光所及之处,篝火明亮,身着铠甲的士兵守卫森严。
这都是什么人?
直到我看到了那面*旗,印着大大的李字,飘荡在夜风里。
这八成是李国的人来了。
我立马从马车上跳下来,问旁边的守卫:「公主呢?」
「还没回来。」
「没回来?」
「太子殿下只身深入匪窝,我们的人已经去支援了,还没回来。」
太子殿下?
话刚落地,远处马蹄声响起。我抬起头,尘土飞扬,飘扬的旗帜说明了这支队伍的身份,为首的人身骑高头大马,手执缰绳,一身的铠甲被鲜血染尽。
「太子殿下回来了!」
「快接驾!」
大批人马上前,将他迎下马,他穿过人群来到我面前。看他这浑身浴血的样子,想必是杀疯了。
「人给你带回来了。」他笑着说。
太子殿下,我竟不知我的师弟是李国的太子。真是藏得好深。
不过也是,我也未将我真实的身份告诉过他。
我回过神,立马抛下他去查看公主的情况,她晕着没醒,但好在没有缺胳膊少腿,我松了一口气。
帐篷外,他似乎在跟士兵说话,声音远远的。我掀开帘子出去,将士们跪在他的面前,齐声震耳欲聋。
「恭贺太子殿下,一举攻破流寇。」
他回头,看向了我,微微笑着。
他是我认识的那个阿怀吗?
不,不是阿怀。是太子殿下,是李国的十七皇子李怀逸。
我想起皇后娘娘的话。
「我听闻这位太子自幼养在外面,十五岁才被接回宫,但聪慧有谋难掩光芒,短短两年就被立为太子。想必有其过人之处吧。」
的确是有谋略,居然都算计到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身上了。
纵然经历了一番波折,总还算是转回了正途,公主大病未醒,我一直守着她。她的身上有很多淤痕,先是高烧,后来又浑身起了疹子。半夜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太子殿下……」
太子曾救过她一命,就在一年前,她也要学着我当初一样去墨山学武,可她自小在宫里长大,哪里会这些,去了没几天就一头栽进河里差点淹死,随后大病一场回了丘上。
救她的,正是回门谢师的李国皇子。她自此芳心暗许,本以为这一趟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总算是能嫁给心爱之人,谁知道竟然遭此横祸。
我握着她的手,跟她说:「马上就要到云州了,赶快好起来吧,好起来就能嫁给太子殿下了。」
有人敲门,是他。
「怎么样了?」
「还是发烧。」
「那就再休息几天,你别天天守着了,去休息吧。」
我摇摇头,关上了门。这几日,我甚少跟他交流,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便没有再敲。
公主越病越重,我日夜守在床前,最终还是被李怀逸强行拉了出去。
「你是想熬坏自己吗?」
「我是公主的贴身侍卫,理当日夜守候。」
他打量我一眼,问我:「你是在躲我吧?」
「不知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有很多话不用说太清楚,他要坐稳他的权位,可他不该利用公主。他什么功夫我不知道?既能只身杀进敌窝,又怎么会任由一个落网之鱼带着公主逃走。
他分明是公主为饵,钓出流寇的窝点。
这趟和亲之路,竟是一开始就做了他巩固权柄的嫁衣。
「边患已除,太子殿下也可心安了。」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绝不可在公主面前提起你我的过往。」
「我偏要说呢?」
「那你我就恩断义绝!」
「父皇疑心重。」他又转了话题跟我解释,「我想带兵除了流寇,他是不会允许的。但接亲需有重兵坐镇,虽不多,但我相信。只要给我一队人马,我就可以除了这心患。我的确利用了公主,我承认。」
「太子殿下雄才伟略,李国江山交到您手里,必定千秋万代。」
我承认我的话有些阴阳怪气,但他只是笑了笑,带着些苦味。
「这太子之位,如何坐上来的,只有我自己知道。」
第四章4.
或许旧人重逢,总是无言。我怨他隐瞒身份还利用公主,却也读懂了他话里的不易。
高处不胜寒,这两年。如何从一个弃子变成太子,这其中的心酸,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去看看公主吧。」我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这不合礼节。」
「让你去你就去。」
最终,他还是去看了公主。说来也怪,他去看望过后,公主竟然渐渐地好起来了。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支退了所有的人,独留我一人在房内,我心中有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我恐怕不能嫁给太子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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