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隋唐演义》中,足智多谋、忠厚仁孝的徐茂公是少有的亦将亦相的英才,他和一代豪杰单雄信之间的友谊渲染铺叙得感人肺腑。
在历史中,徐茂公为了营救沦为李唐俘虏得单雄信绞尽脑汁,甚至掐指算法,告诫李世民:诛杀单雄信,两百年后必有大难。
然而,福报二字,古今君王多是喜福业,恶孽报。
征战沙场,沉浮王庭一生的李世民根本不相信*神报应一说,听到徐茂公这一“预言”,更是断定——单雄信非杀不可。
同僚故交,情深意重:出生入死共患难
公元年,隋王朝荒淫腐败,穷苦百姓们再难忍受隋炀帝穷兵黩武征战高丽、建行宫开凿大运河的苛税杂税,造反的躁烈因子在这个短命的王朝渐渐发酵。
隋东郡法曹、河南韦城人翟让振臂一挥,率先点燃了农民起义的烽火。
单雄信,曹州济阴人,乃翟让好友,擅于马上用枪,少有威名,名冠诸*,被人们号称为“飞将”。少年郎率义*投瓦岗农民*,瓦岗**威大振。
另一位曹州少年徐世勣,出身于殷富家庭,因见乱世民不聊生,英雄豪情涌动不已。
后来,他归附唐朝廷后,曾被赐姓李,“世”字又犯了李世民的讳,史书上常称他为李勣。
大业末年,十七岁的徐世勣投靠了翟让。
在瓦岗*起事开始,单徐就在翟让*帐中共事,两人一豪放一疏朗,一落拓一驯良,却也性情相投,公元年,瓦岗*成为中原农民起义*最大的一支,设官建制时,单雄信被任命为左武侯大将*,是瓦岗*五虎上将第一名,与徐世勣同为瓦岗*的统*大将。
文武二星,一时间传为佳话。
随着瓦岗*的不断壮大,也混进了一些隋朝官吏和地方贵族。
公元年时,贵族出身的李密就参加了瓦岗*。
大业十三年(年),李密进一步建议翟让趁杨广停留江都,洛阳守备空虚的良机,夺取洛阳周边的洛口仓。
洛口仓是隋王朝最大的官办粮仓,仓城周遭二十多里共有三千个大粮窖,每窖贮粮八千石。
李密瞅准时机,率领数千精兵成功占领洛口仓后开仓济贫。
贫苦百姓欢呼雀跃,更加拥护瓦岗*,还踊跃参*,一时间瓦岗*兵精粮足,势不可挡。
洛口仓就像是棋局上一枚关键的棋子,隋朝失掉了这枚棋子,东都洛阳不仅失去了周边屏障,而且失去了最重要的粮食供应,士气大大受挫。
李密大捷不断,对瓦岗*贡献巨大,声望自然也水涨船高。
翟让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能力和作用都比不上李密,本着让位让贤的念头,将头号交椅让给了李密。
自此之后,瓦岗群雄公推李密为新主,李密也毫不推诿地收下了翟让的“大礼”,建元“永平”,自称“魏公”。
中原各路散户义*听到消息后,纷纷赶来归附李密。
瓦岗*迅速扩张到数十万人,一时成为隋末农民起义中势力最强大的一支义*。
李密建立*权后,分别夺取河南、山东等地州县,扩张势力。
同时,他发兵进攻东都洛阳。
连连大捷的李密对洛阳志在必得,隋朝不敢怠慢,仓皇地调集中原地区能够调集的残余力量,组织洛阳保卫战。
于是,在以洛阳为中心的中原广大地区中,最大的造反者武装和隋王朝的主力部队展开了鏖战。
远在江南的杨广担心中原隋*力量不够,生怕繁华靡丽的洛阳失陷,当下打定主意抽点东南的隋朝精锐部队,增援洛阳。
杨广环顾身边重臣,发现谄媚小人诸多,漂亮话会说,真打起仗来却是嗫嚅难语,竟是无将可派了。
好半天,杨广才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正是杨广近来格外赏识的江都通守王世充。
王世充不负厚望,率领江淮劲卒五万人,日夜兼程赶赴洛阳后,直接对上了瓦岗*。
李密率*没把这摧朽王朝的通守放在眼里,迎头而上,与其战成一团。
令人诧异的是,王世充竟然堪堪遏住了李密旺盛的势头,连挫瓦岗*起义*,使得原本衰退连败的态势勉强稳住,两*进入了对峙状态。
但瓦岗*拥兵数十万,占领中原多数地区,仍是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
李密遭到王世充的阻击后,为了打击隋*,振奋士气,公布了一封洋洋洒洒的《讨杨广檄文》,给杨广列了十大罪状:弑父、乱伦、劳民、嗜酒、兴役、滥赋、滥诛、卖官、征辽、无信号召天下推翻隋朝统治。
可正当紧要关头,瓦岗*却发生了内讧。
“李密”二字早已随同瓦岗起义*的名号响彻了大隋,大批隋*投降于他,许多欲寻出路的隋朝官吏和将领也赶来依附李密。
再加之他出身隋朝的世袭贵族家族,这样的身份比起其他农民起义*更容易得到老派隋朝势力的认同。
这就在李密的身边形成了很快形成了一个带有蝇营狗苟的势力集团,他们挑拨李密和翟让领导的瓦岗*早期将领之间的关系。
翟让的司马王儒信看清了形势,劝翟让先总领众务,夺回最高领导权为紧,不然他和单、徐二人都要死在李密手中。
翟让的哥哥翟宽此时开口劝道:“大弟,天子只能自己做,如何能让呢?如果你不想做,我来干。”这一番话传到了李密的耳朵里,他心中除掉翟让的念头越来越盛。
当下,李密拉拢前来投靠的小股造反者势力,另从忠于自己的部队中挑选了八千名勇士,组成了所谓的“内*”作为他的直属部队,防备突发事件,不用多说,自是为了防备“翟*”先下手。
“内*”的任务就是保护李密,只听从李密的命令。
一天,翟让受邀前往李密处欢宴作乐,若说李密憨直,他却也带着数百号兄弟,单雄信和徐世勣正在其中,说他机警,也不曾想过李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用“内*”厮杀弟兄。
李密满脸堆笑,摆出好酒好菜,末了,将翟让带来的兄弟们分别安置到各个房间里吃饭喝酒。
按照部署,李密调来亲信,严密把守住各门。
翟让在大厅饮宴,对危险毫无察觉。
一切妥当后,来招呼翟让。
酒过三巡,李密亲热地告诉翟让,他最近得到一张好弓,想让翟让见识一下。
弓拿过来后,翟让一看,果然是张好弓,爱不释手,征询之后,便忍不住就拉弓张弦,把玩起来。
这时,李密向站在大厅里伺候的亲信蔡建使了一个眼色。
说时迟,那时快,蔡建忽然抽出佩刀,从头面一刀劈了翟让。
无知无觉的翟让甚至连尖叫都没有一声就扑倒在地死去了。
随后,李密从容不迫地指挥将士,杀人各房,将翟宽、王儒信等一同来赴宴的人送*泉。
徐世勣是在厢房内沉思,他觉得今日宴会有蹊跷,正打算出厢房,却被破门而入的杀手撞翻在地,来人动手就砍。
徐世勣躲避不及,身无寸铁,他在混乱中,脖子挨了一刀,身上多处刀伤,奄奄一息,已经无力挣扎。
而不远处的单雄信挺到了动静,制服了这一边的杀手后赶忙飞来了徐世勣这一头,喝住了杀红了眼的杀手,他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徐世勣,正打算取这狂徒的狗命祭奠兄弟,突然李密赶到。
李密见到地上伤口汨汨出血的徐世勣惊吓不已,该死,徐世勣是一代相才,他何至于昏庸至此……然而,此时徐世勣却强撑着身子立了起来,李密知道他还有救,当下就踹了那动手的将士一脚,喝道:“下去领罪。”
而本打算和李密拼了的单雄信此时却是反应迅速,他弯下双膝,向着李密不停地磕头谢罪,忏悔自己不该有眼不识泰山,跟随无能的翟让这么久,明主就在眼前却闭塞鲁钝至此。
看着单雄信血肉模糊的鹅头,李密心情很是愉悦,他打量单雄信是可用之才,很宽容地“原谅”了他。
单雄信一边血泪淋漓地谢罪告饶,一边暗暗筹划,此时绝对不能和李密撕破脸,徐世勣的伤太重了,他们二人就算杀出去,也没有地方医治,不如顺势捏着鼻子归顺李密。
一旁的徐世勣则是一双明镜眼,一颗玲珑心,他何尝不知道心情刚直的单雄信如此这般是为了什么,他忍着伤痛,含泪作揖道:“世勣愧对雄信兄。”
虽然他早已料到李密不会杀自己,但此时仍是为单雄信的举动心酸不已,他暗暗记下恩情,决心要偿还单雄信的这份真情。
然而单雄信却是不以为意,他查看了徐世勣的伤口后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伤势颇重,但都是糙肉伤处,“此时选择归顺李密,并非全然为你,更为自己。”
李密先发制人杀了翟让后,单徐等瓦岗旧部首领十分寒心,虽然李密把翟让的*队仍交于单雄信、徐世勣等人统领,但是严重的信任危机,为以后瓦岗*的迅速惨败、分崩离析埋下了隐患。
依归李唐:徐世勣单门刀下救太宗
彼时,河南、山东遭水灾,民不聊生,处处害饥荒。
徐世勣伤愈后决定效忠李密,无他,乱世之中,若要再寻以为手腕铁血的起义*首领,难之又难。
宇文化及在江都杀了隋炀帝后,拥兵北上到达东郡。
越王杨侗在洛阳即位称帝,委任李密为太尉,封魏国公,徐世勣为右武候大将*,命令他们去讨伐宇文化及。
李密让徐世勣据守黎阳,黎阳再徐世勣的守卫下固若金汤,宇文化及前去围攻过,一寸未破。
武德二年,李密败于王世充,进关投奔李渊。
他走后,他原先占据的地盘,自东直到海岸线,南至长江,西及汝州,北达魏郡,已经全都归徐世勣控制了。
曾有人劝徐世勣趁机篡夺遗产,邀功迎赏。
徐世勣却对长史郭孝恪说:“魏公既已归附了唐朝廷,我们所有的人口和土地,都是他的。他孤身在外,算是白身,唯一有的就是这些个土地人口,若我拿去直接献给李渊,那便是趁人之危,正是不义之富贵,我决不干那样的事情。”
郭孝恪则是连连摇头叹气,徐世勣又说:“现在最好是将地域、人口和*队造册登记,呈送给李密,让他去处理。他若献给唐朝廷,那便是他的功劳了。”
于是他派人到长安去见李密。李渊听说徐世勣派人去了,经查询却只有给李密的信,而没有给朝廷的表章,感到很是怪异,在他看来,这属实算不上什么邀功迎赏。
后来弄清了内情,因而对徐世勣的人品大加赞誉,下诏任命他为黎阳总管、上柱国。
不久,又增了右武侯大将*的头衔,改封曹国公。
反倒是昔日的主上李密,因背叛李渊而遭杀戮,末了,仍是只有徐世勣收葬他。
贞观十一年(公元年),徐世勣改封英国公。
他在并州任职期间,令行禁止,各方面都治理得很好,得到了李世民的高度评价。
李世民曾对其他大臣们赞扬他说:“杨广只知道修筑长城以防御突厥,却不懂得派良将贤臣去安抚边境,他的见识实在是太短浅啦!我只是委任了徐世勣据守并州,使突厥人闻风丧胆,不敢来犯,岂不是比修筑长城优越得多了?”
贞观十五年,徐世勣重病,太医点名要用胡须烧灰和药。
李世民听说后,立即剪下自己的胡须,命令烧成灰给徐世勣和药。
徐世勣听了后,为表示感激,拖着病体到太宗面前磕头谢恩,把头都磕出血来。
李世民说:“爱卿不必如此,朕这是为社稷江山着想。”
后来,徐世勣病愈后,在一次宴会上,李世民还对他说过:“你从前是那样的不曾忘记李密,难道今后还会做出对不起朕的事情来吗?”
李世民精于识人,他早已看透,徐世勣一旦认定君主,绝不会轻易背叛。
李密在偃师战败后,单雄信就趁机归降了王世充。李世民围困洛阳之时洛阳,单雄信引兵拒战,只一次,在战场上,他骁勇善战,不失当年英姿,寻常兵士几乎无人能挡,一把长枪舞得虎虎生威,那一下银光炫目,长枪几乎要刺中了李世民。
李世民吓得后撤,单雄信确实半点不让,随从作战的徐世勣见情势危急,只好大声呼喝说:“住手,他是秦王啊!”
单雄信看了昔日的同僚一眼,终于没有再下手,收了长枪退走了,没有再追杀李世民了。
经此一事,李世民越发信任徐世勣,同时,心中却也暗暗记下了那个眉眼间锋芒毕现的单将*。
徐茂公灵机掐指劝太宗,李世民疑惶执意杀单通
公元年,隋朝洛阳留守王世充自称郑国皇帝,并乘瓦岗*刚刚战败宇文化及兵力损失严重之机,突然向瓦岗*发动进攻。
单雄信不愿意看到瓦岗*败势已成为既定事实,不得已率部投靠了当时反唐的王世充。
世充为保帝位,命单雄信为大将*,将自己妹妹青英公主许配雄信。
单雄信之兄单雄忠也是瓦岗*著名将领,不幸与唐*作战阵亡。
单雄信为报父仇兄恨,暂与唐家朝廷势不两立。
公元年,夏王建德遭唐兵伏击活捉被杀,王世充孤立无援向秦王李世民伏首称臣。
单雄信单骑突围,无奈唐*兵多将广,最后终因多层包围,单雄信也成了阶下囚。
天有不测风云,洛阳城破,单雄信被俘。
听闻这个消息的李世民表面不动声色状似不经意地吩咐了下去,要把单雄信和其他一批王世充手下的将领一齐诛杀掉。
徐世勣火急火燎地上表:“臣与单雄信是故交,此人实在是武艺超群,如能赦免他,他一定会感恩不尽,竭力报效国家。”
李世民面无波澜,徐世勣又叩一首道:“臣愿以自己的官爵代替单雄信担保赎罪。”
李世民如何能理这般胡话,他仍坚持不答应,表示非要杀单雄信不可。
无奈之下,徐世勣才犹豫道:“除了臣和单雄信的旧情,还因臣今日算出了一些命数。”
李世民此时简直是发笑了,“说来听听。”
见状,徐世勣才缓缓说道:“单雄信不能杀,若是杀了此人,才是真的后患无穷,臣算得,两百余年后,必有业报。”
“业报?”李世民这下是真的大笑了起来,“那朕还真要一睹这令爱卿三缄其口的业报是什么了。”
他毫不动摇,单雄信这等曾经冒犯他的莽夫,怎么能留在自己的朝堂?
临行刑的那天,徐世勣去与单雄信诀别,他急得大哭,对单雄信说:“以我们的兄弟情义,我该与你同死。无奈我若死了,没人照顾你的老婆孩子。”
徐世勣说完后,他拔刀在自己腿上割下一块肉来,送到单雄信嘴边,让单雄信吃下去,说:“生死永诀,此肉同归于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腿肉,正是以表与兄弟同生共死之志。
单氏反抗唐朝终以失败告论,然而他的子孙却继承他的光辉业绩,继往开来反唐不止。
公元年,唐僖宗乾符2年,单雄信反唐失事后的年,曹州人*巢发动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足迹大半个中国。
百万**中有单兵,单旺,单茂,单盛四名青年将领,他们即是单雄信第十一世孙;这次农民起义,从根本上动摇了唐李王朝的封建统治。
宋朝徽宗年间,以宋江为首的北方农民起义逐渐壮大,农民*发展到10余万众。
他们以山东梁山水泊地区为根据地,和腐败无能宋王朝展开斗争。
山寨中以宋江为首的将中,其中有个“圣水将*”单廷琏,此乃单雄信第二十世孙,他武艺高强,更善水战,为梁山寨屡屡立下战功,成为宋江吴用十分喜爱的青年将领。
以上单家数十代人,从反隋抗隋,反唐抗唐,直到反抗腐朽的宋赵王朝。
二十三年,李世民重病后,临终前对太子李治说:“你对徐世勣没有什么恩德,我现在故意将他从京城调出去做地方官。我死后你再把他调回来,并任命他为仆射。这样,他便会感谢你的恩德,出死力为你效劳了。”于是,徐世勣被调去做了疊州刺史。
李治继位后,将他转为洛州刺史,后又加了开府仪同三司的头衔,同中书门下,参预执掌朝*机密。
当年,任命他为尚书左仆射,永徽四年册拜司空。
公元年,李治任命徐世勣为辽东道行*总管,率兵二万进抵鸭绿江,征讨高丽。
高丽*的前锋部队被击败,徐世勣十路追奔二百里,直达平壤城。
与辽东道副大总管刘仁轨,将*薛仁贵共同作战,经过一个月的围攻,攻拔了平壤,高丽王高藏被俘,徐世勣逝世,时年七十六岁。
参考文献:
方志远.大国气象隋唐五代卷[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