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鲁西北的一个小村子里,地处山东与河南的狭窄的夹缝里。*河流经此地,*河是鼎鼎大名的地上河,*河以北有一条雄伟壮观的大堤。这条大堤就成了山东与河南的分界线。
*河大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每个村子都有人在大堤上看护,被称为“守堤人”!我二爷爷就是我村里的守堤人。
二爷爷平时少言寡语,不喜说话,一根旱烟枪常挂在腰间,但是匪夷所思的是,那根烟枪平时很少见到点燃。还有就是二爷爷还好口小酒,可能与他常年在堤坝上风吹雨淋,需要保暖的需要,酒能通络血脉,尤其是增加一些暖气。
按照要求,守堤人在夜晚必须到位,无论任何天气,每隔两个小时都要巡逻一遍。二爷爷在年轻时落下过毛病,有一条腿明显细不少,走路有些拐,所以他打了半辈子的光棍,到了四十多岁人生不惑的年纪,村里的老支书给他讨了一个老婆,是从贵州山区那边过来的,一个老实本分的寡妇。
二爷爷无儿无女,加上性格沉默寡言,不善于人际的走动,家里也没有多少事,所以他就成了村里的“守堤人”!按照惯例,本来每个村子的守堤人一般都是两个人,轮流值班,老支书看二爷爷除了地里的收成就没有别的收入了,日子过得太紧巴,所以干脆就让二爷爷一人把“守堤人”的活给顶下来了,一来把两个守堤人的工资都给二爷爷,让他过得稍微宽裕点,二来村里适合做守堤人的人选确实不多,二爷爷的情况就是守堤的“天选之人”了!
二奶奶倒不是个腼腆的人,笑容每天都挂在脸上,看上去没有一点烦心事,和邻里人相处和睦,初来乍到语言上可能有些隔阂,时间长了,谁也看不出她是从遥远的贵州山区来的了,变成了当地人了。
据说二奶奶是在贵州死了丈夫,来山东来寻找她的的远房表舅,结果按照地址找过来之后已经物是人非人去楼空了,没找到人,身上带的钱也花光了,于是就在镇上的一个小饭店刷盘子,给口饭吃管住就行,后来老支书听说了她的情况之后,有意给二爷爷撮合,然后就嫁到了村上。
二奶奶嫁过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匣子,别无它物。匣子是黑色的,油亮亮的,一看就有些年岁的古物,匣子上挂着青铜锁。当天从二奶奶的陌生的眼神里,那是个对她来说特别宝贵的东西,由于人生地不熟的,她的眼神就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黑色匣子。
从此,二爷爷的腰间就多了一根旱烟枪,青铜的烟窝,光滑的烟杆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烟嘴是白色的石头,因为所有人都不认识,到底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好事的村里人想要仔细把玩把玩,都被二爷爷拒绝了,谁也不许碰。
有人问二爷爷:“宝成,你烟瘾又没有那么大,整天挂个烟枪不离手干嘛使的啊?”二爷爷只是呵呵地傻笑几声说:“拿着玩呗!”
又有人问二爷爷:“宝成,看你这烟枪也不是新的,有些年岁了吧?从哪里得来的啊?”二爷爷还是呵呵傻笑两声,默不作声,一瘸一拐地走了。
有人猜测,二爷爷永不离手的旱烟枪就是二奶奶黑匣子里面的东西之一,具体还有什么,那就是一个谜了,也没人问,因为都知道问了也不会说。
不过有一年夏天傍晚,却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夏天多雨,敬业的二爷爷一般天不黑就吃完晚饭去堤坝上去,有时候二奶奶会送他一段到村里的小磨坊前,然后跟纳凉的乡亲们侃侃大山嘻哈一阵子,散散身上的暑气再回家。
小磨坊前有一大块空地,空地前方是一条路,斜对面有一口井,村里人都在这口井拔水。这天二奶奶送走了二爷爷之后,坐在小磨坊的空地上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听见有人喊:“有人掉井里了,快救人啊……”
听到救命的声音,纳凉的人们纷纷就忘井边跑,很快,呼啦呼啦地就把井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听见里层的人问是谁家的孩子,就听一个孩子哭着说:“是四叔家的小*……”
“好好地往井里跑啊?”
刚才的孩子哭得更厉害了说:“我们好几个,都喊他不要忘井边跑,可是小*不听,到了井边,好像还站住了……然后……然后自己跳下去的!”
这时候有人趴在井边喊小*的名字,看井里面什么状况,但是井里没有任何声音,如果有人掉进井里的话,肯定会发出扑通的声音,还有喊叫声,但是井里面竟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时小*的爸爸,被孩子称为四叔的外号叫做得“四大肚子”跑来了,由于长年累月地喝酒,啤酒肚挺得特别浑圆,从家里的酒场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浑身还带着酒气,后面跟着小*的妈妈王娟。
四大肚子是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生意人,不种庄稼地里荒着,整天和一个朋友喝酒商量生意,表面上很风光,但是也不见得有很多钱的样子,但人品还不坏,也比较重情重义,在村里也算是一号人物。
这时的王娟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瘫倒在地上,拉都拉不动。“我命苦的小*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快救救我的孩子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三分钟已经过去了,围观的人也没有人拿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去救小*上来。不过也是,井口直径也不过七八十公分的样子,很窄,当初设计就是为了避免人掉进去,到头来真有人掉进井里去了,倒也不太好救人了。
王娟哭得更加歇斯底里了,就好像她唯一的儿子小*已经被淹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样。四大肚子挺着他的直径超过一米的大肚子,在井边直打转,一副后悔死了的样子,如果自己是个瘦子的话,肯定早就跳下去救儿子去了,可是他的腰围实在比井口粗太多,下不去!
四大肚子也是别无他法,急得眼泪哗哗地“我……我实在下不去啊,有人没?谁把小*救上来,我给他一万块钱,父老乡亲们,求求你们了!”说话的声音已经接近哀嚎了。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有带手电筒的人朝着黑黢黢的井口照下去,只是黑,什么也看不到,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没人敢下去。
“把井绳给我吧!”声音不大,但足够震撼,犹如一道惊天霹雳,闹哄哄的人群霎时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王娟哀嚎的声音。“王娟,别嚎了,小*还没死呢,你哭丧着咒他快点死吗?”
竟然是二奶奶!说话间二奶奶已经大步流星地来到井边,快速把井绳系到自己腰上,对身边的人说:“我下去的时候,绳子尽量放快一点,我在下面喊‘拉’,你们就拉绳子,我喊‘松’,你们就松开点绳子,千万记住,不管是拉还是送,让快就快,让慢就慢!”
说着二奶奶已经坐在井边,然后身体悬空,手撑住井口,几个人拉住绳子,把她放到井里去了。手电筒的光线下,看着她瘦小的身体一寸一寸消失在黑暗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恐怕听不到井下的二奶奶的声音。绳子大约放到井里五米之后,听到井里“哗啦”一声,二奶奶应该到了井底了,之前紧绷的绳子也明显地松弛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喘气,静静地等待井下二奶奶的口令,然而井下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静。
突然本已经松弛的绳子从井底传来一股强硬的劲道,抓住绳子严阵以待的几个年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拉了个趔趄,他们重新站定之后,对手中的绳子更加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死死拉住。
“哗啦哗啦”在水中扑腾的声音从井底传来,这时二奶奶的声音从井底传来:“慢拉!”绳子开始慢慢往上拉,但是众人感觉极其吃力。按照常理来讲,二奶奶的体重不超过一百斤,小*只有7岁,体重五十斤左右,但是几个年轻人的力量拉起两人可以说绰绰有余,然而绳子的力道完全不只斤的重量。
只见绳子一寸寸地往上拔,大约上来一米的样子,二奶奶的声音突然传来:“慢松!”刚上来的绳子又被一点点地送了回去,井下又是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在有回声充斥的井底传上来,显得格外地巨大,不像是一个瘦弱的女人在水里能翻出来的声音。
焦急的等待中,终于二奶奶的声音再次传来:“快拉,快拉!”但是声音听上去已经没有那么有力,十分地挣扎和疲惫。
众人听到口令,快速拉起手中的绳子。绳子已经轻省多了,几次换手间,绳子已经被拉上来不少。但是绳子又是突然一沉,井底传来“哧啦”一声,好像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又接着“扑通”一声,好像有一个比较大的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
顺着手电筒的光亮,二奶奶瘦弱的身影出现在光亮里,很快到了井口,她的腋下夹着的正是小*,众人七手八脚把两人放到地面上。
可能是出于慌乱,很少人注意到,二奶奶夹着小*的手臂上的衣袖已经不见了,手臂上呈现着两条别尖锐的东西划过的痕迹。
有人想帮忙将拴在二奶奶身上的绳子结下来,但是不知道那个绳扣子二奶奶是怎么系上的,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缺口,二奶奶惨然一笑,将自己从绳圈里脱身开来,因为她一只手臂已经受伤了不能动了,她单手也不能将绳子解开。
手电筒的光亮已经集中到小*的脸上,小*的眉头紧锁,呈现出痛苦和恐惧的表情,即便是在黑暗里手电筒的光亮里,也能看出小*的脸色的蜡白,没有一丝血色,尤其是两片嘴唇都是瘆人的灰白色,令人欣喜的是,还有一息尚存。
这时二爷爷已经被人从堤坝上叫回来了,二爷爷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二奶奶身上,关切地问道:“桂琴,你没事吧?”二奶奶虚弱地冲二爷爷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披在身上的外衣仅仅裹在身上,好像特别寒冷的样子,而在一旁的见多识广的老支书看清楚了,二奶奶是将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掩盖了起来。
四大肚子和王娟见到自己的儿子被救上来,但还是不省人事,没有一丝生气,一时六神无主,只能靠着哀嚎来缓解内心的焦急与恐惧,嘴里念叨着:“怎么办啊?到底该怎么办啊?”
有人说:“送医院,医院吧!”我们村离镇上有七八公里的样子,当时镇上的卫生站没有救护车,急病的话也只能自己送,送得及时或许还来得及,如果不及时那就听天由命了!
四大肚子幡然醒悟被突然点醒了一般说:“对对……送医院!”
二爷爷将二奶奶颤巍巍扶起来,二奶奶说:“我去看看小*……”二奶奶看到小*的模样,眉头不由一皱,说道:“医院了,送医院恐怕情况更糟糕!”她在二爷爷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二爷爷将二奶奶让别人搀扶,自己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匆匆回家去了。
在场的所有人这时才如梦初醒,目前只有二奶奶才能救小*的命。四大肚子和王娟走到二奶奶跟前,膝盖一软就要跪下给二奶奶磕头,二奶奶伸手一拦,没让他俩跪在地上,自己却差点摔倒在地。
二奶奶没有说话,这时候已经极度疲惫了,甚至连说句话都觉得很累。这时有人搬来一把椅子,让二奶奶坐下来,她微微闭上眼睛,将二爷爷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又裹紧了一些,不过她的右手臂垂得更低了,已经没有半点的力气了。
很快二爷爷一瘸一拐地从家里赶了回来,手里抱着二奶奶嫁给他时带来的那个黑色匣子,黑色匣子在月光和手电筒的照耀下,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光泽。
二爷爷把黑匣子递到二奶娘的手中,二奶奶示意大家都走开些,又让二爷爷站到身前挡住大家的视线,然后把匣子放到腿上,在青铜锁上拨拉几下,锁开了,原来这只锁是机关锁。
二奶奶没有将匣子完全打开,只是打开了一条缝隙,足够自己的手伸进去。她从里面扯出一块红布,然后起身慢慢走向井口,边走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着任何人都听不懂的语言。
走到井边之后,又是默念一阵,将红布展开,红布是正方形的,布满金色的不规则的花纹,竟有两米见方,呼啦将红布完全罩在井口之上。
就在红布罩上井口的瞬间,只听见井底又传来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钻入水里的声音。二奶奶又念了一阵,井底在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才转过身来,走到小*跟前。小*依旧昏迷状态,表情比先前更加恐怖,脸色更加蜡白,嘴唇更加灰白。
二奶奶先伏下身子检查了小*的身体,见没有任何的伤口,表情才算松弛了一下,看来小*是有救了。二奶奶口中又是念念有词,又将手伸进黑匣子里,摸索一阵,拿出一个瓷瓶。口中说出一串难以听懂的言语,在极低的声音中,能隐约听得到“邪秽”、“趋离”等这样的字眼,然后在瓷瓶中倒出一些白色粉末,快速将瓷瓶的盖子盖上,然后让二爷爷掰开小*紧闭的嘴唇,将白色粉末放进了他的嘴里。
这时王娟看到这一切,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冲了上来,作为母亲可以理解她次时此刻的心情,她歇斯底里地质问着二奶奶:“这是什么歪门邪道,小*怎么能吃这些东西,不行,不能给他吃这种东西!”王娟冲上来的霎那,就连身边的丈夫四大肚子也没有能拉住,冲撞到了二奶奶手中的瓷瓶,二奶奶的力气很难将瓷瓶牢牢抓在手里了,瓷瓶应声落地,虽然当时村里的地面都是土地,但瓷瓶还是摔得粉碎。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等四大肚子反应过来自己老婆的激动心情时,已经来不及了,瓷瓶已经碎了。二奶奶见到摔碎的瓷瓶,凄然一笑,笑得特别坦然,只是轻叹一声说:“小*已经没事了!”她看向井边说:“这块红布千万不能动,无论发生什么,大家都不要去动!”叮嘱完了之后,然后转过头对二爷爷说:“宝成,我们回去吧!”二爷爷扶起二奶奶,抱着黑色匣子,慢慢地走回家去了。
没想到的是,那是所有人最后一次见到二奶奶,所有人最后一次见到二奶奶的笑。
没过多久,小*吐了几口水之后,真的没事了,更神奇的是,从他掉入井底到他醒过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任何事情,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在他的脑子里,完全是空白一片,小*还是那个爱跑爱闹的天真无邪的小*。
当天晚上,大家伙都散去之后,老支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单独来到二爷爷的家里,看能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是他只是来到了院里,没有能走到屋里去,因为二奶奶没让二爷爷给老支书开门,在门外二奶奶对老支书说:“老支书,谢谢您对我们家这么多年的照顾,谢谢您把我嫁给了宝成!我本是无依无靠的女人,但是我的命不苦,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该有的命啊,我不怨任何人!”二奶年已经有气无力了,继续说:“宝成是好人,老支书您也是好人,宝成他……我确实不放心啊,老支书希望您以后多照应!……老支书您请回去吧,天已经很晚了,路还有很长……”
老支书轻叹一声,只听见屋里传出二爷爷轻轻抽泣的声音,老支书或许已经猜到会发生说明,但是这扇门他是踏不进去了,然后他就回去了,听到一向乐观坚强的二爷爷的啜泣声,也是于心不忍啊!
第二天,当所有人再来到井边时,一切如常,二奶年罩在上面的红布已经不知所踪。当大家仔细看井绳,才发现手腕粗的绳子几乎快绷断了,如果当时的时间再延长几秒钟,恐怕绳子就断了!而绳子的尽头那个绳扣,确是清晰可见,很多好事的村里人要解开这个扣子,都失败而告终,根本解不开,像是被封禁一样。
村民去看望二奶奶的时候,家门紧锁,二爷爷和二奶奶都不知所踪了。
当人们再见到二爷爷,他已经把自己的家搬到了堤坝之上,他在堤坝之上搭起了一个窝棚,他曾经的幸福的家,很少再见他回去过,至于二奶奶到底去了哪里,一直是个谜,有人问起来,二爷爷只是说,二奶奶已经走了,去了她该去的地方。至于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和二奶奶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憨厚乐观的二爷爷,二爷爷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一年到头除了守着堤坝巡视堤坝,很少有人见到他的身影,只有老书记会经常和他见见面,喝上几盅小酒,慰籍一下二爷爷伤心欲绝的心!
几年之后,老支书也因病不治过世了,能够和他说上几句话的人已经没有了。自从小*出事被二奶奶救了之后,四大肚子也痛改前非了,踏踏实实地实干起来,不再想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养猪承包土地种山芋,带动村里发家致富,老支书走了之后,成了村里新的支书,对于二奶奶的失踪,四大肚子心里一直有个结,但是二爷爷的性格他也知道,数次想去找他聊聊但每次都被二爷爷置之不理,后来也就搁置了,作为对小*救命之恩的报答,还是让二爷爷守护着堤坝。
我再见到二爷爷时,已经是多年以后的事了,他还在守护着堤坝,这份职业在他心目中就是神圣的,他兢兢业业不知疲倦。见到他时,他俨然是一个十足的老人了,满面沧桑,眼睛浑浊不堪。
那是秋后的一天,天气已经有了很多的凉意,几年都不回老家了,带上两瓶酒去看望二爷爷。那天午后天气晴好,二爷爷躺在他窝棚外的草地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手里还拿着那杆老烟枪,可能是经常摩挲的原因,老烟枪还是那么光滑,那应该是对二奶奶的无尽怀念吧。
由于常年守护堤坝,耳朵就特别灵,我的脚步声在很远的地方,他就听到了,我走近了他才坐起身来,他眯着眼睛仔细地端详着我,好大一会才记起我来。
“我这地方很少能有人来,不过一般人我也不让他们来!你既然来了,还带着好酒,那就来坐会吧!”二爷爷倒是有他幽默的一面。
二爷爷转身在窝棚里拿出两个个小酒杯,把我拿给他的酒打开,倒上,“滋溜”自行干了一杯,说:“好酒,很长时间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你如果不嫌我老头子脏,你也倒上陪老头子干一杯!”
我也倒上酒,和他的杯子一碰,一起干了一杯,不过我倒是尴尬了,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又倒上干了一杯。二爷爷的杯子并不小,三杯过后他已经有点不胜酒力的微醺了。“呵呵,难得你今天能来,我老了,过一天算一天,很多故事我就讲给你听听吧,要不死了之后也就跟着埋了!”
在半醉半醒之间,二爷爷给我讲述了自从那天以后的故事,讲一段之后,他会顿一顿来组织他的语言,然后喝上一口酒接着再讲。
那天晚上,老支书从二爷爷家里回去之后,二爷爷看着越来越孱弱的二奶奶,但是他唯一医院,二奶奶坚持不去说:“医生能医得了我的病,但是艺不了我的命。宝成,不用再费周折了……听我说……”
二爷爷当时什么也不知道,见到这种情况,也是不知所措,只能伤心地看着二奶奶,只知道一味地哭。
“这一切都是命,宝成,我救了小*的命,可是小*的妈妈毁了我的命,那个瓷瓶里装的药粉,本可以就我的命,可是……小*身上没有伤口,不要紧的。而我中*太深了!如果那个瓷瓶在,顶多我一条胳膊废了,不至于丢下你一个人,宝成!”二爷爷看到二奶奶的胳膊,已经完全变黑了,而且顺着那几道伤痕一直往上蔓延。已经到了胸口的位置。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是……,宝成,你千万别去管它!现在我只是将它暂时地压制在井底,它很快还会出来,它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修成人形!”
二爷爷听此大吃一惊,他还想细问,但是二奶奶已经奄奄一息了:“宝成,这个黑色匣子里的东西,我没了之后,你留着就没有用了,你就把它连同我一起烧掉,把骨灰撒到*河里去吧!”
二奶奶艰难地看看自己的家,到这无限留恋说:“这个家我生活这么多年,已经留下我的气息,那个东西会顺着找来,你也搬出去,不要再回来,如果有一天,那个东西找到你,他会问你一个问题,你就回答,你就是个老畜狸,然后用我给你的烟袋杆去打它,那它就此灰飞烟灭了,然后你就可以回家来了!”
二爷爷一边哭着一边点头。二奶奶留下了最后几句话:“宝成,我从哪里来从来没给你说过,多谢你也没问过我,谢谢你这么对我!我走了,到我该去的地方去了!宝成,我对你说的,千万记住,要快,要快办……”
二奶奶坚持说完最后一句话,手臂垂下,撒手人寰,死在了二爷爷的怀里。二爷爷口中喃喃喊着“桂琴,桂琴”,悲不自禁,几度要昏死过去。
“要快,要快办!”二奶奶临终前最后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二爷爷惊醒,他也感觉到事情非同小可,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也由不得多想了,他将二奶奶用被褥卷将起来,抱在怀里,拿起她的黑色匣子,就往*河边奔去。
在*河边上,二爷爷找了一块空地,用树枝枯草架起来,将二奶奶和那个神秘的黑匣子放在上面,对着磕了几个头,然后点起了火。
风助火势,霎时间烈火奔腾而起,将一切淹没,待火熄灭,二爷爷将所有的灰烬都撒进了*河里,灰烬随着浩浩荡荡的*河水,不知道飘向了何方,这就是二奶奶所说的,去到了她应该到的地方了吧?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他急急忙忙赶回家里,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全部搬到堤坝上来,就在堤坝上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像扎了根一样,一晃又是几年,遵从二奶奶的遗言,二爷爷一天不肯放松,他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当然他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是他一直默默等待着。
几年间由于思想上的高度紧张,二爷爷以极快的速度老去,不只是他佝偻的身躯,更是他的精神。春秋季节还好,*河滩上人还多一点,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秋冬季节,天寒地冻,人烟稀少,他独自守着他的窝棚,还有他的信念,他其实并不孤独,也有他自己的独得之乐吧!
其实在二爷爷的潜意识里,那个东西应该快来了,10年了,他的桂琴已经永远地离开他10年了,那个东西,难道桂琴所说的暂时压制,要十年之久吗?在5年的时候,二爷爷的思想就高度紧张过一段,可是没有等到,然后七年、八年……这样整数的年度的时候,他都这么觉得。到现在10年已经过了,但是那个东西还是没有来。
第十一个年头上了!夏季夏季的天说变就变,本来晴好的天,突然之间就变了,霎时间狂风暴雨从天而降。像这种天气是守堤人最需要重视的天气,一向敬业的二爷爷不敢怠慢,披上雨衣,拿上手提灯,比平时多做一轮的巡视。
暴风骤雨吹得二爷爷很难睁开眼睛,加上老了腿脚不利索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起来很不容易,不知道摔了几跤,但他为了确保堤坝不出问题,还是毅然前行。
尽管是狂风暴雨,二爷爷还是觉察出了一丝丝的异样,到底哪里不对,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诡异,他不由得将旱烟枪仅仅攥在手里,继续前行。
经过十一年前的那一场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依然心有余悸,可是二奶奶跟他说过,那个东西就是为了修成人形,可能不会轻易伤人性命,他的心里稍微放心了一些。不管发生什么,今天也是豁出去了。
二爷爷巡视一遍的时间大约一个小时,这么大的风雨,差不多要两个小时,他返回自己窝棚的时候,他看了一下时间,马上凌晨两点了,他在换下湿衣服的同时,也警觉地听着周围的任何声响。
“轰隆隆!”突然响起了一阵闷雷,震天动地,在闪电骤起的霎那,二爷爷的余光从门缝里,分明看到在不远的门外站着一个人,他的心头一震,终于还是来了。
但是二爷爷还是不动声色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换上干衣服,然后坐下来,拿起酒杯倒上一杯,慢慢喝了起来,在他的右手边,准备好二奶奶留给他的旱烟枪。
在二爷爷喝完第一杯,再倒上第二杯的时候,窝棚的门突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二爷爷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回答说:“谁呀?”还故意自己在后面加上一句:“肯定是来躲雨的!”
但是二爷爷并没有听到回答,接着“咚咚咚”又想起了敲门声,二爷爷又说:“躲雨的话,进来就行,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太方便去开门,门没锁,进来就行啊!”
“吱呀!”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矮个子,不到一米五,他全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一件长长的雨衣遮住了四肢,还戴着斗笠,脸也被蒙住了,只剩下两只眼睛,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泛着绿光。
二爷爷的生死已然置之度外,之前的恐惧与紧张已经荡然无存呵呵一笑说,“快进来吧,外面雨大,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不安全,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那个东西,只能被称作那个东西,没有说话,但是他动了,他迈开脚步,走路的姿势特别别扭,有点像袋鼠一样的蹦跳,但是幅度特别的小,动作也很轻盈,没有一点的声音,只是他身上雨水落在地上的声响。
二爷爷死死盯着那个东西的一举一动,在他有所行动的瞬间,以便先发制人于死地,但是那个东西进了窝棚之后,就不再往前进了。二爷爷示意他坐在自己的对面,面前的小桌子上两只酒杯倒满了酒,并对他做出了“请过来喝酒”的邀请姿势,但是那个东西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当时的气氛很诡异,他们相互看着对方,眼睛盯着眼睛。二爷爷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东西的眼睛,那是一双很迷人的眼睛,圆圆的,睫毛很长,柳叶吊梢眉,那不是一双人的眼睛,但也不完全是一双动物的眼睛,和猫狗等动物比起来,在黑暗中的绿光已经很浅了,基本上已经消失不见了,而是黑色的,却又像人的眼睛。
是那个东西首先打破了沉默,在面纱遮住的应该是他的嘴的部位,发出有些稚嫩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又十分的刺耳,他一字一顿地问:“老,人,家,我,是,一,个,人,吗?”
二爷爷顿时惊呆了,一时之间分不清那个东西到底是人还是动物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但是他真真切切地讲话了,发出的是人的声音,不错!那的的确确是人说话的声音。
二爷爷呆住的同时,他的脑子电光火石的分析起来,在二奶奶临终之前,明确告诉他,那个东西主要目的是要修成人形,他不会轻易地伤害人。
站在二爷爷面前的,确实不是个人,只是个东西,但是他已经是出具人的智慧的东西,在他上千年的修炼过程中,自己进化成人形的机会,也只有那么一两次,就是当他问一个真正的人,我是一个人吗?如果真人对他说说,你就是一个人啊!就相当于对这个事实的肯定了,那么他就正是修成人形了!上一次是十一年前,他想趁着天黑时刻,和孩子开个玩笑似地,以为孩子会说天真地说,你是人啊!
谁曾想当时的他忘记了遮住眼睛,在黑暗中眼睛的绿光吓坏了小*,一脚踩空掉进井里,在与二奶奶在井底进行一番搏斗之后,被二奶奶压制在井底十年,去年出来之后养了一年的伤,进一步实施他的行动,但是经过上一次的失败之后,这一次需要找与上次相关的人来了却这个修炼成人形的心愿。
这次这个东西的想法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在沉默之后,突然对二爷爷问,我是一个人吗?期望老眼昏花的二爷爷一时糊涂,随口就答应了他的回话,可是十一年来二爷爷一直在反复练着同一句话:“你就是个老畜狸!”
当二爷爷的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那个东西随即发出了悲惨的哀嚎,因为当有人识破了他的真正的畜狸身份之后,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再修炼成人了,千年的道行就此终结!
随着二爷爷喊着“你就是个老畜狸”的同时,手中的旱烟枪已经铆足了劲向老畜狸打了出去,由于二爷爷用尽了全身的力道奋力一击,旱烟枪从老畜狸身上直接穿透而过。
老畜狸发出更加悲惨的哀嚎声,随之灰飞烟灭了,只留下老畜狸身上穿的雨衣斗笠,哗啦啦落在地上。老畜狸已经被击毙,二爷爷老泪横流,十一年了,桂琴的仇终于报了!
二爷爷将这个故事讲完,已经日薄西山了,我问他,不打算搬回家去住了吗?他说,在外自由习惯了,回家去倒不自在了,他望着浩浩荡荡的*河水,叹了一口气说:“在这里还能离桂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