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4月21日深夜,稀疏的星星镶嵌在青黛色的夜空,弯明月映挂半空,无数光斑跳动在海面,像鳞片似地闪闪烁烁,又仿佛在窥探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
在江苏射阳县新洋港海滩上,正徘徊着三个黑影:领头的是老者,身后尾随着一对年轻夫妇。他们的神态估摸不透,深不可测而又秘不可宣。
蓦地,老者故作一声惊叫:“瞧,海上送钱的人来了!”年轻男子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眺望。此刻,老者“涮”地从腰间抽出板斧,向年轻人砍去。年轻男子重重地吃了一斧,方如梦初醒,拔腿想逃,却被身边的妻子拦腰抱住。老者趁势又是几斧……
“快来人啊,救命啊!”凄厉的呼救声,撕破了夜空的宁静。幸亏老者手中斧头脱柄,年轻男子才奋力挣脱。
当远处“捉海”的人闻声赶来时,老者和少妇慌忙闪进夜色中。人们寻着血迹,找到逃离现场不远的年轻男子。他昏倒在沙滩上,已经死亡,头、脸、肩七八处被砍伤,鲜血还在汩汩地流着,面容难以分辨,头颅白骨却清晰可见,一绺头发粘着皮肉,搭拉在耳际,惨不忍睹……
这是一桩荒唐的杀人奇案。这是一个离奇的故事。
年初,年轻男子吴德辉与王桂花结婚,是年生下一女,次年又超计划生下一子。“我太幸运了,捞到个儿子!吴德辉曾不止一次地在同龄人面前炫耀。
“皇帝爱长子,百姓疼么儿。”他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小儿子身上,企盼着儿子早日长大,也好光宗耀祖,荣耀门庭。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在编织儿子灿烂人生的迷梦时,一场灾难夺去了爱子的生命。
他昏昏噩噩,失神地捧着娇儿的相片,木雕泥塑一般,有时半夜惊梦,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泪水涟涟……
亲戚邻里劝说他:人死不能复生,要他好好地把闺女养大成人,可是吴德辉却怎么也不能从失子的心痛中挣脱出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封建伦理的古训,有的人捧若神明。但吴德辉对此更加认真。“没有儿子,不断了香火?不,不行,我得有个续香火的。他在心底呐喊着。
一天晚上,他向妻子王桂花吐露了自己的心迹。王桂花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嘤嘤地啜泣起来。她何曾不想再生个儿子呢?可她生二胎后已做了结扎手术。
王丽花的哭哭啼啼,吴德辉添了几分烦躁:你嚎什么,扎掉了再接起来就是了!”
“大话尽可以说说,可这几年乡村计划生育抓得很紧,你想重做手术,有多大能耐?”王桂花说着用手拭去了眼角上的泪珠。
“嗯,这……”吴德辉一时语塞。
按规定,吴德辉夫妇根本就不符合再生条件,也不该再动重接输卵管的馊主意。但吴德辉已被“香火”烧昏了头……
他毫无睡意,干脆坐起来点燃一支烟,苦心思索着……
他终于想到本村个体医生蔡志勇。但蔡志勇并非等闲之辈,干这种担风险的事,没有高额“酬谢”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但他本来生活就捉襟见肘,以前罚款借人家的钱还没有还清,为儿子治病又拉下一屁股债。吴德辉又陷入了沉思。
公鸡叫头遍了。吴德辉一眼身边酣睡的妩媚娇妻,猛地一拍后脑勺,眼睛里闪过猎犬般的兴奋:咦,蔡志勇不是已经离婚,35岁还孑然一身吗?我何不巧设“美人计”擭住他……一个变态的念头在他心底潜动、萌发……
吴德辉动妻子的*主意,这是常人很难理解的。其实,他本来就是一个心理的畸形儿。
他从小娇生惯养,好的教育没有受到多少,却接受了满脑子的封建思想。思想愚昧落后,知识的贫乏,道德修养水平的低层次,又使得他在文明开放的大潮下,不知所措。在他看来,女人嘛,就是那么回事,何况眼下生儿子“告急”,打通“环节”要紧,他更顾不得许多了。
为了得到妻子的“默契”配合,那阵子他一扫粗暴蛮横的大男子主义,变得温顺乖巧,话软声柔,枕头边说尽了甜言蜜语,乞求妻子的“委曲求全”。
他在帮助妻子转“弯子”的同时,还以商谈“要事”为名,频频邀请蔡志勇来家做客,有时自己借故走开,让蔡与妻子“幽会”,增加接触,以培养“感情”……
此时的王桂花,还不是那种良知泯灭的堕落女人。尽管她是公认的一朵村花,人还是本分的。对于丈夫的举动,她觉得耻辱、忧伤,微蹙的柳叶眉凝聚成了问号。然而,王桂花又不敢违拗蛮野的丈夫,“家丑不可外扬”。抑或是为了儿子,她只是默默不语,低头落泪……
蔡志勇开始几天对吴德辉的举动莫名其妙,不敢贸然下手。但他已经摸准了吴德辉的意图,便欣喜若狂,胆子也大了起来。一天晚上,吴德辉再次宴请蔡志勇,酒后留宿。吴德辉竟将妻子强行推进了蔡的房间,蔡借着酒兴和王桂花厮混……
自以为很有心计的吴德辉开始了他的谋算。
在蔡志勇与王桂花发生关系的第二天,他和蔡摊牌了:“王桂花重接输卵管的事,就全托付给你了。“他阴沉着脸,似乎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平心而论,蔡志勇医术上虽小有名气,但这种手术他以前没有做过,更没有把握。“盛情”之下,他又不好推牌,只有答应另想法子。
其实,吴德辉又何止于此呢?!除了诱逼蔡志勇帮忙生儿子一事外,他还要敲一杠子,以弥补生二胎造成的经济损失。
吴德辉每隔些日子,就让王桂花去蔡志勇那里“借”钱。开始,蔡志勇心想世界上没有不花钱就能玩到女人的便宜事,所以每次总是笑咪咪地把钱塞给王桂花。但要的次数多了,他察觉有些不对劲,便收住了手。
这下可触怒了吴德辉。他气冲冲地找到蔡志勇,扬言要告蔡志勇强奸他妻子,还有蔡私自为节育的妇女取环,破坏计划生育……
蔡志勇怕事情闹大,一时乱了方寸,连忙打招呼:“好说,有话好说。”
“哼,你看着办吧!”吴甩下话掉头就走。
这一招果然灵验。蔡志勇听得出吴德辉从鼻腔中发出的音节的“含义”。但因自己有把柄在他手里,碍于面子和名声,只好自认晦气,送上元钱给吴。
吴德辉贪梦的欲望越发膨胀,把蔡当成自己的“摇钱树”,经常巧立名目,差使王桂花去索要他所需要的东西。王桂花不从,他开口就骂动手就打。随着王桂花一次次登门,蔡家的化肥、农药、小鸡,便源源不断地流进吴家。
几个月过去了,吴德辉现抓现捞了不少钱物,一想到生儿子的事还没有着落,心中不免又着急起来。
他三天两头去缠蔡志勇。蔡不敢怠慢,多次陪他和王桂花去县、市医院找关系,但都因没有正当理由做手术而“搁浅”。
斗转星移,转眼到了年,吴德辉向蔡志勇发出了最后通牒:假如年内事情再办不妥,他就要告发了。
在吴德辉的催逼下,蔡志勇使出了浑身解数,四处奔波、托人说情,甚至打躬作揖,总算于10月份请到了一名自己以前结识的老医生,给王桂花偷偷做了“重接”手术。然而,这次手术却没有成功……
事情进入复杂的阶段。
王桂花的输卵管虽然没有接上,但与蔡志勇的关系却牢牢地接上了。这大概是吴德辉所始料不到的。
确切地说,自从吴德辉把王桂花“奉送”给蔡志勇那时起,就潜伏着一种感情危机。如果说王桂花那“第一次”并非她初衷的话,那么后来,她就是热肚衷肠了。
量变发生质变。王桂花通过丈夫不断“创造”的条件,与蔡往来,甜言蜜语,耳鬓厮磨,心灵撞击,情感也在灼然变化着。她觉得蔡志勇有知识,通情理,又会体贴人,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与吴德辉不在同一档次上。她已倾心于蔡志勇。王桂花在蔡志勇的心目中,风韵犹存,俏丽的脸,浑圆的肩,纤细的腰,丰腴的臂,修长的腿……通体散发着诱人的温馨,使他充分感受到造物主神奇的魅力。可以说,他太喜欢她了,已被她的美貌陶醉得如堕五里雾中。
吴德辉却还蒙在鼓里。理智没有能够澄清他那被搅浑了的脑海。他灵*中卑琐成分的细胞还在分裂,儿子、金钱,金钱、儿子……不停地在脑子幻现。
吴德辉依然幻想着“手术”能够成功。另一方面,不断催促王桂花去蔡那里索要财物。王桂花有时于心不忍,或是不能如愿,他就拿王桂花泄火,动辄拳脚上前,棍棒交加,*打之后,将她撵出家门……
“鸟有窝,蜂有巢。”家,对于被幸福簇拥的人们来说,该是一个多么亲切而又具有吸引力的字眼。可对于王桂花来说,家已经笼罩上阴影,充满了恐怖,陌生而又凄凉……
她和吴德辉的夫妻关系进一步恶化。她想到自己还年轻,又舍不得朝夕相伴8年的小女孩,心中充满莫名的躁动和难言的悲怆,陷入了极度的困惑。
她竭力寻求“超脱”,可心中又缺乏法制的罗盘。
她思忖着,人怕狠的,狗怕恶的。吴德辉这个人是“柿子专拣软的捏”,得找个人“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我王家姑娘也不是好欺负的。
她把想法告诉了蔡志勇。蔡深表赞同,并说:“我认识个人叫朱开清。他会武功,又肯热心助人,我们就去找他。”
不久,蔡志勇带王桂花找到了朱开清。为了使朱卖力,王桂花当下还拜朱为干爹,并预约了“教训”的日子。
说来也巧,王、蔡二人从朱家一回来,吴德辉又故伎重演,他要王桂花请蔡帮忙弄斤进口化肥、只良种小鸡,还有元钱……
王桂花或许是有人撑腰壮胆,不满地顶了他一句:“你要这么多东西,人家姓蔡的又不欠你。”
“啊呀,我叫你帮姓蔡的说话!”“啪啪!”吴德辉两巴掌已重重地落到了王桂花的脸上……
王桂花抚摸着出血的嘴唇,含泪走出家门,身后又传来吴德辉恶狠狠的呵斥声:“不把东西要回来,我非打死你不可!”
“既然他扬言要打死我,我何不……..”王桂花在路上突然改变了以前的主意。差不多就在这一瞬,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那颗破碎、颤栗、滴血的心,变得麻木而又残忍了。
她见到蔡志勇,一头扑在他怀里:“志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我就要被吴德辉打死,你也要被他掏空,我看要打就打死他……”
按说,蔡志勇如果稍有法律头脑,此时就应劝阻王桂花,不能再推波助澜。可他虽读过不少砖头厚的医用书籍,却没有看过一册薄薄的法律常识,法制观念在他头脑里是一片空白。他见泪水涟涟的王桂花,竟动了恻隐之心,共同的命运,失态的心理,已把他俩紧紧地扭在了一块。
“对,不如先宰了吴德辉,不然他有嘴还要告,有手还要伸……”蔡志勇也狠了心。
“仇从心间起,恶向胆边生。”王桂花和蔡志勇已走火入魔,他们要铤而走险了。
年4月的春夜,空气蕴含着热意。油菜花开过了,余香醉人,虫鸣蛙叫,一切生命在暗幕下悄悄进行着各自的活动。
就在这迷人而神秘的晚夜,田间小径上漫步着一对男女,这便是王桂花和蔡志勇。他俩在蓄谋如何结束吴德辉的性命。
这对男女在悄声讨论,推敲着各种方案:食物投*,易出破绽;注射“针剂”,也难避嫌……
绞尽脑汁之后,他们想到了借力杀人。
“可谁肯来干呢?”王桂花提出了疑问。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我看还是请朱开清。”蔡志勇经过深思,又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一则,朱年轻时候练过功夫,他重金钱,讲义气;二来,朱与吴德辉没有任何瓜葛,人们不会注意他,案子破不了即使案发,人是朱开清杀的,也好推卸责任……”
4月20日,王、蔡又来到了朱家,见到朱开清,王桂花亲呢地叫了声:“干爹。”便泣不成声地诉说吴如何要打死她,她一定要请干爹为她做主………
65岁的朱开清竟然被她哭得动了感情,他一拍胸脯:“姓吴的这小子也太不像话,我马上就去教训他一番,管叫他服输……”
王桂花连忙说:“不,女儿的意思是一了百了。”
朱开清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禁打了个寒噤。
一旁的蔡志勇见朱犹豫不决,又凑了把火,“只要干爹依了干女儿这一回,我们愿意给一笔钱,日后四时八节,也保证常来看望孝敬您老……”
听到钱,朱开清的绿豆小眼里陡然掠过一丝光亮。他想小儿子就要结婚,手头正缺钱用!他盘算着干掉吴德辉,只要计划周密,量他公安机关也破不了案。金钱的光环,侥幸的心理,在驱使着他……
主意已定,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三人达成了一份协议:蔡志勇当下先付元钱给朱开清,并答应事成之后再给一大笔……
按照“预定”计划,4月21日这天上午,王桂花让蔡志勇接来朱开清,三人与吴德辉一起吃中饭。举箸之间,蔡志勇对吴德辉谎称联系到一宗*金生意,因自己走不开,要吴德辉和王桂花跟朱开清搭伙。朱当即还掏出了蔡事先给的元钱,往吴的面前一甩:本钱由我来,这是你们夫妻俩今天去海边跑腿的辛苦费……吴德辉信以为真,他听朱说当晚广东方面派人从海上要送7万元钱来,需要找个大口袋,还真乐颠颠地专门在家中找了两个大口袋。此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大口袋原是为装他的尸体葬身大海而准备的。
是日傍晚,夕阳收回了躲在云里的最后一抹余晖。朱开清身藏板斧,带领吴德辉和王桂花骑车起程,直奔几十里外的新洋港偏僻海滩。
三人在海边大约呆了几个小时,已是夜深人静。朱开清和王桂花见时机成熟,立即行动,于是便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但是,法律是无情的。朱开清、王桂花逃离杀人现场的第二天,就被公安人员抓获归案。蔡志勇也因杀人同谋被依法逮捕。
年10月,朱开清、王桂花被判处死刑;蔡志勇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这桩荒唐的奇案似乎结束了,但它却留给人们一串关于儿子、金钱、伦理、道德、人性和法律的深沉而又苦涩的思索……
“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之所以如此顽固,还由于历代统治阶级及有关文人的强化宣传,以致被强化到了系统化、理论化的程度。诸如“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不孝有三,无后为人”、“女人无才便是德”、“三从四德”、“三个聪明女不如一个蠢男子”等等。由于几千年来的传播和沉淀,这些思想几乎达到了家喻户晓、根深蒂固的地步。
现在,人类社会已经进入了信息时代,生产、生活的发展早已经不是由体力决定,而是由智力决定,由科学技术决定了。男女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小,作为落后生产力产物的“重男轻女”思想已经失去它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从这个角度上说,重男轻女的思想也该“寿终正寝”了。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还有一些人有着“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呢?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是我国城市与乡村、沿海与内地的生产力发展状况不平衡,特别是边远山区农村的经济还比较落后,生产主要靠肩挑、牛犁,这就为“重男轻女”思想的存在保持了残余的物质基础;
二是社会意识与社会存在相比,具有相对的一定的独立性,在它赖以存在的物质基础消失之后,由于种种原因有可能再“活”一定时期,“重男轻女”这种流传了几千年并被系统化、习俗化了的社会心理就更不会轻易从人们的思想中主动“撤退”了。
但是,时代的进步是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的。随着我国不断发展,城乡差距越来越小。“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必将在不远的将来,彻底地埋葬。我们每个家长,何不顺应历史潮流,及早地清除自己头脑中的精神垃圾,给女孩子的教育予以应有的重视呢?
(因可理解原因,文中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