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上,皇上看到表演的郭婉玉眼睛都直了
这个奴婢和年轻时候的皇后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拓印出来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人是我一手安排的,只为了我谋划十年的大计......
我已经好久没有梦到乾霖了。
午夜梦回,床头的琉璃灯罩里红烛摇曳,夜风徐徐吹动着殿内的重重帷幔,如梦如幻,清冷寂寥的可怕,此时此刻,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华丽精致的春熙殿就像一座冰冷的坟墓。
我躺在床上,望着床帱上石榴花簇簇的刺绣纹样,久久无眠。
榴花开处照宫闱,石榴花是多子多福,子孙满堂的象征,可是对于如今的我而言,却是一种讽刺和奢望。
那些寻常女子触手可及的幸福,是我的穷极一生不可抵达的彼岸。
回顾我过往的数十年,我的人生底色似乎就是悲怆和苍凉。
就像一颗被黄连水浸泡的青梅,从里到外都是苦涩的。
一出生就遭受父母厌弃,食不果腹,等后来进了帝京,入了承恩伯府,又倍受众人冷眼,父亲漠视,嫡母鄙夷,生母剥削,在一众兄弟姐妹中,我成为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后来,好不容易遇见了乾霖,我们青梅竹马,我们同病相怜,可最后他却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好不容易报了仇,我想为他守节,却被嫡母一碗藏红花断了生育能力,将我送入东宫,给她的女儿做媵妾,生死不由人。
我以为权势能治愈我这个千疮百孔的心灵,于是我与虎谋皮,于是我汲汲营营,不惜成为御乾华手中的刀,杀人的剑,与后宫的妃嫔们斗得你死我活。
我成功了,我以一介庶女的出身爬到了贵妃的位置,后宫众人无不畏惧我,嫉妒我,就连皇后和萧媚娘也曾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沉溺于这种主宰别人命运的快感,足够的权势可以填补我内心足够的空虚。
可我并不满足于做一枚风光的棋子,我要和御乾华一样做下棋的人。
利用这些年他对我的信任,我的确积累了不少的资本。
包括我的,包括我的养子,大皇子弘殷夺嫡的资本。
弘殷是我精心培养的一颗树,而这些年他也的确长的枝繁叶茂,令人欣喜。
可是他在某些方面的确太过于操之过急了。
想到前不久发生的某些事,我有些头疼。
因为四皇子弘佑的告发,弘殷私藏军械粮食的事情被暴露于众人面前,我们母子被安上了一顶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帽子,弘殷被从亲王降为郡王,去了清水衙门的礼部,我也被从贵妃降为了淑妃。
入宫这么多年,除了之前的故意做戏外,这还是我第一次实打实了吃了大亏。
翠翘的事情都没有让我如此元气大伤。
我不责怪弘殷背着我私购军械和粮食,毕竟急功近利是每个年轻人的天性,尤其是在夺嫡风波愈演愈烈的当下。
我好奇的是,这些东西,究竟是谁卖给他的。
负责介绍采买军械粮食的那位幕僚,在出事后,就悬梁自尽了。
多年勾心斗角的直觉告诉我,这事情一定是有人故意做局陷害弘殷。
二皇子弘希是最有可能的,且不说他母妃贤妃李荣月地位仅在我之下,且与我针锋相对多年,就他背后所靠着李家和周家两大世家,这就不让人怀疑都难。
三皇子虽然醉心诗文,和冯昭仪一样都是我这边的人,但人心隔肚皮,不可不防,或许大约他们母子韬光养晦也不一定,但目前为止并没有察觉到他们有二心的迹象。
四皇子和他的生母齐淑女都是无赖,烂泥扶不上墙,五皇子泓彻倒是醉心军事,不问朝政,他的养母英华夫人也是个不问世事的,但母子二人实力不容小觑。
六皇子弘霑与周德妃是李荣月那边的;七皇子弘粲生母纯妃兰萱已经被废赐死,外家也没抄家灭族了,虽然看似有心无力,不过这人阴沉的很,未尝没有暗中韬光养晦,甚至故意做局让我与弘殷与李荣月母子相斗,报仇雪恨的同时求个渔翁得利。
九皇子弘冀和十皇子弘濯两个人好的勾肩搭背,虽然年幼但野心昭著,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我静静的思索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天明。
秋莲带着宫婢端水进来,伺候我洗漱,秋莲在我身边待了多年,如今梳头化妆的手艺是越发好了。
“娘娘,还是梳牡丹髻吗?”她问我。
“是的,梳高些。”我回答,平静的看着梳妆镜,菱花镜里清晰的映出我的容颜,阴郁沉重的黑眼圈,黯淡苍白的面容。
一看就是彻夜难眠后才有的憔悴。
“妆画浓些,多用些珍珠粉压一压。”我开口,弘殷午后要过来,我并不希望他看到我憔悴的样子。
纵然再怎么失意落魄,在外人面前我依旧要是那个华丽妩媚,高贵雍容的董娇娆,我绝不允许别人看到我脆弱的样子。
就算那个人是我的儿子。
权势熏陶出来的富贵华美,这是我的骄傲,也是最后的体面。
弘殷是带着他的妻子一块来的。
作为一个婆母,我对于罗凛霜这个儿媳妇实在喜欢不起来,虽然她是骠骑大将军的小女儿,也曾是我一开始看中的儿媳人选,但这已经是曾经的事情了。
罗凛霜一惊一乍的性子实在让我不喜。
一点都没有王府主母该的风范。
果然,弘殷还没开口,罗凌霜就先开始说话了。
“母妃,您可等想想办法啊,您不知道,王爷自从被变降为了郡王,府里日子是多难过……”罗凌霜哭哭啼啼。
“怎么难过了?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我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你也是将门贵女,就算不比得你姐姐们的胸怀气度,也不该如此一惊一乍,不知道到的人,还以为是天塌了或我死了!”
罗凌霜嘴一瘪,被我凶神恶煞的态度吓得不敢说话,只等小心翼翼的嘀咕:“您不知道,就连老四那等混账无赖也敢欺负到王爷的头上来,这要是换做从前,他哪有这样的胆子。”
这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是在七皇子的寿宴上,四皇子故意借着醉酒冷嘲热讽了弘殷几句,被罗凌霜这么一说,仿佛有多严重一样。
“你既知道他是个泼皮无赖,同他计较做什么。”我只觉得头突突的痛,有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媳妇,真是让人折寿。
我不是没提点过她,可她呢,俨然是一副狗肉上不得席面的小家子气。
“母妃,是儿子的错,是儿子让您操心了。”弘殷恭敬的低下头。
“你如今已经娶妻成家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平静的说:“你既然知道是你的错,就要记得,下次不要再犯,弘殷,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也知道你迫不及待的想脱离我的掌控……”
“母妃这是哪里的话,儿不敢,若无母妃抚养,儿子断无今日。”弘殷一听我这话,赶紧诚惶诚恐的跪下。
“血脉相连的母子,有且还有不和睦的时候,更何况,你本就不是我亲生,我又自幼对你严加管教,你不喜欢我,想脱离我,很正常,但是你也不想想,若你真的就是个美人所生所养的儿子,焉能有今日?我也知道我对你生母的死有疑问,但是,我可以向天发誓,你生母李美人的确是血崩而死,这事情,宫里的人,伺候过她的人都知道,你可以随意去打听打听。”
“你想培养自己的力量,我很理解,每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都这样,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瞒着我,白白落入了人家的圈套,最后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你我是母子,休戚相关,你告诉我,我还能害你不成?此番就当做一个教训,日后诸如此类之事,你务必多与我商榷才是。”
“你先在礼部待着,好好办差,你父皇那边,我会找机会帮你说情,总之你要记着,你我是母子,只有我好了,你才会好,反之也一样。”
我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各种语重心长,弘殷恭敬的听完了训导,又细细同我反省陈述了自己的作为,最后在一片母慈子孝的欢乐气氛中离去。
我早就察觉到随着年岁渐长,弘殷对我而二心,所以在他和我同遭被贬的这件事上,我也未尝没有推波助澜。
我就是要让他明白,我们休戚与共。
他是我养大的,是我手里的风筝,就永远要为我所用,永远别指望摆脱我的钳制。
刚刚我同他的说的那番话,一定会让他削减对我的猜忌,他会为自己牵连我,怀疑我而感到愧疚,以后也才会越听我的话。
至于我说的内容,不过真假参半罢了,李美人的死早就被我处理的滴水不漏,没有人可以查到真相。
因为协助我处理这件事的人,是御乾华啊,谁会去怀疑皇帝呢?皇帝又怎么会让人发现自己的阴私作为呢?
背后的人,以为凭借着这一件事情,就可以打到我吗?绝无可能。
几日后,姐姐淑娴进宫来看我,告诉我,我要的人已经找到了。
“有多相像?”我问姐姐。
“找了两个最像的那个,约有六七分相似,再加上脂粉装点,绮罗修饰,说是九分相似也不算夸张的,比昔年那个祁萍若是要更像的,最难得的是,胆小如鼠,全凭娘娘拿捏。”姐姐说。
这些年,她和安陵侯侯周游四方,结识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我拜托他帮我找几个人,本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姐姐递给我了一张纸。
是姐姐为我找来的那人的卖身契。
上面记载,这小姑娘名为郭婉玉,年方二八,是一个江南镖师和西域胡姬生的女儿,自己父母早逝后,原本要被贪婪的大伯母一家卖给地主做小妾,后来被姐姐的人买了下来。
“规矩这些都教的很好的,那姑娘性子懦弱和顺,胆子小的就跟鹌鹑似的。”姐姐又说。
“如此就好,姐姐放心,姐姐如今帮了我大忙,来日风云骤变,定少不了一对外甥们荣华富贵。”我委婉的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安陵侯闲云野鹤,可以不插足朝廷纷争,姐姐夫唱妇随,也可以不插足朝廷纷争。
但这是在御乾华和我在的前提下,安陵侯是御乾华的伴读,我和姐姐是一母同胞,所以我们活着,可以保安陵侯府满门的荣华富贵,但是,如果我失败了,御乾华不在了呢?
姐姐可以不在乎,但是她必须为她和平修的一双孩子打算。
所以,才有了我和姐姐的这一桩交易。
谁陷害的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能拥有足够的权柄,那么就谁也动不了我。
为什么四皇子给弘殷和我安上那么严重的罪名,我们却只是被削了一级,罚了个俸禄?
不是因为御乾华有多深的情谊,而是因为我们之间有太多的利益纠合,他压根没办法将我从他身边彻彻底底的剥离。
我让姐姐给我的找的这个人,就是个和皇后宋如俏长的很相似的姑娘。
数年前秋狩的那次受伤,还有之后宋皇后的死,对御乾华的打击很大,他这些年几乎以一种看得见的速度在衰老,虽然没像先帝一样,在宫里修道炼丹,但是私下却没少找方法调理身体,就连后宫都很少进了。
宫里已经很有没有孩子诞生的消息了,都被他下旨停了,就连后宫选秀,用的是纪念皇后的名义,说皇后逝世,伤心过度,所以在他有生之年,将不再举行选秀。
但是,宫女的采买挑选没停,所以我还有机会。
等八月份一过,宋皇后的孝期也就结束了,为了给宋皇后祈福,御乾华早就要放一批宫女出宫,如此,内务府也不可能不采挑选新人进来,这就是我安排郭婉玉进来的最佳时机。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告诉自己。
我苦心孤诣筹谋了这么些年,我步步为营安排了这么多,没道理我会失败。
八月转瞬即逝。
皇宫出了孝,处处焕然一新,宫人们又开始火热朝天的为即将到来的重阳宫宴准备着,主导这事情的是皇贵妃萧媚娘,明显是要用热热闹闹的氛围,好好去一去宫里许久以来的沉寂。
贤妃李荣月母以子贵,协同筹办重阳宫宴,他的儿子与弘殷针锋相对,弘殷受了挂落,他们母子就立刻起来了。
我开始称病,闭门不出。
事实上,我已经将郭婉玉安插到了教坊司,让人特意教授她剑舞,等到重阳宫宴的时候,就将她送到御乾华的面前。
有谁能拒绝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呢?更何况,郭婉玉和年轻时候的宋皇后,长的是那么像,那么像。
宫里,见过宋皇后年轻模样的人,如今只剩下我和萧媚娘、田昭仪了,往事随风去,时间如流沙般从指间划过,如今的宫人只知道,宋皇后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纵然无子,依旧被皇帝爱重至深。
可只有我和萧媚娘,见过宋皇后明媚鲜艳的样子。
那时候,皇帝刚登基,天下和美人尽在手中,宋皇后还没有被无子的事情困扰,西凉国犹在,他们夫妻恩爱无比,而我还只是睦嫔,萧媚娘也只是康嫔。
我还没有飞扬跋扈的名声,充其量只算是个恃宠生娇的妃嫔,我做过最放肆的事情,也不过受御乾华的指令,和后宫的某些妃嫔故意争斗,比如对付我的嫡姐董慧娴,真正嚣张的人,是皇后啊。
她有着后宫最高贵的地位,有着御乾华真心实意的宠爱,有着实力强大的母国,她可以一鞭子抽花孔贵嫔的脸,那可是比我还有高一等的贵嫔,是即将要被封为贵妃的人,是千年世家文圣公孔家的嫡女,却也被皇后说废了就废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越发明白御乾华是何等的凉薄。
与虎谋皮,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我牢牢深记这一准则。
我和萧媚娘不一样,萧媚娘是真的爱御乾华,不比御乾华对皇后的爱意少,所以,她从来不会给御乾华身边送女人,而御乾华也爱屋及乌,给了她活着仅次于皇后和英华夫人的地位,死了与皇后同等的尊荣。
而我,只和御乾华只是披着皇帝与宠妃这层皮之下的合作伙伴,或许,可以说我只是御乾华用来制衡后宫的棋子,所以我可以毫不在意的往御乾华身边送女人。
一个不够就两个,反正我这些年也没少做这样的事情,我还可以贴心的帮他打理成他喜欢的模样。
重阳宫宴如期而至。
果然,宴席之上,御乾华看到表演剑舞的郭婉玉眼睛都直了,握着酒杯的手激动的直打颤,郭婉玉那雪白色的肌肤,亚麻色的头发,以及碧绿的眼睛,以及英姿飒爽,明媚鲜活的气质,和年轻时候的宋皇后活脱脱就是一个模子拓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