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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朝,正康十七年。
昭容公主大婚之日,京城的街巷锣鼓喧天,好生热闹。
满堂的宾客谈笑风生,五花八门的祝辞滔滔不绝,充斥着公主府。
到了傍晚,宴席上的宾客更是起兴作词,配上几首曲儿,彰显着大周独有的风韵。
许是外面的声音过于吵嚷,躺在喜床上的景亦终是被扰醒了,虽然仍有几分头晕,却也渐渐恢复了意识。
耳畔只传来一道娇嗔的声音:“小郎君,你可真是不胜酒力,一杯合卺下去便醉倒了,想来是平日里滴酒不沾?”
那身穿喜服的新娘子已然坐在景亦旁侧,恍惚之中,景亦隐约看到一张俏脸正靠近着自己。
景亦瞬间恢复了清醒。
直到他的视线渐渐清晰,才发觉她正撑着身子俯视着自己,乍一看就好像被她扑倒了一般,瞧着她那微眯的黑眸和扬起的嘴角,显然是在端详一个到手的猎物。
景亦到现在都没能反应过来,仍觉得这是一场梦。
他尚且记得大周早已衰败,叛军攻入京城的时候,那些贵族仍旧沉浸在纸醉金迷之中。作为安定侯府嫡次子的景亦早就知道兄长景熹参与了谋反,他改变不了朝局,更是阻拦不了誓要推翻大周的起义军,只得在政变发生前逃到江南。
本以为远离京城会逃过一劫,岂料没多久江南便沦为灾区,遍地皆是灾民。这些灾民分为两派,一派仍旧指望朝廷救济,往京城走;另一派则坚信去有山有水的地方才能寻得一条生路,往边塞走。
景亦选择了后者,一路长途跋涉来到边塞附近,但还未等领队确认此地是否安全,队伍里便有几个幼童再也支撑不住,倒在路边奄奄一息,听着孩子母亲撕心裂肺的悲泣声,景亦于心不忍,进入附近的山脉,猎了一头野鹿回来。本想给那些濒死的幼童分些,孰料这时队伍中有几个汉子突然冲了过来,徒手就要将野鹿抢去。
景亦自是不惯着他们,遂和这几个汉子大打出手,不料打斗途中他与为首的汉子同时坠入河中,由于之前捕猎消耗了太多体力,景亦竟是使不上力气,也无法游到岸边。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回到了五年前。
这一年,他刚满十五岁,母亲不知中了什么邪,给他订了门亲事,让他娶户部尚书的嫡女常玉锦为妻,说是此女贤良淑德,婚后能好生管教他。但二人成婚之后,景亦只能用“灾难”二字形容两人的生活状态。
一朝重生,他本想趁着没被指婚之前赶紧跑路,谁成想刚出狼窝便入了虎穴,他竟被昭容公主看上了!
景亦还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通过层层筛选最终被扑倒在昭容公主的床上的,只见昭容公主饶有兴趣的道:“小郎君沾酒就醉,那平日里是从未去过勾栏瓦舍之地咯?”
瞧着用纤指自己的脸上划来划去的昭容公主,景亦心跳越发的剧烈,他握紧双拳,气呼呼的解释道:“小爷是个正经人!”
“哦?正经人?”听闻这话,昭容公主更有兴致了,本就不安分的纤手直接落在了景亦的俊脸上,“那便让本公主验一下,看看小郎君有多正经。”
她遂轻轻捏了捏景亦的脸蛋,景亦活了两世,从未碰过女人,被她这般撩拨,俊脸立刻蹿红。
而那昭容公主却是被景亦的反应逗笑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表露出自己的无奈。
“你太小了。”
景亦:“???”
大婚之夜,她公然说他太小了?!
景亦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在自己方才昏睡的时候对自己动过什么手脚?
“你、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年纪太小了。”
听闻这话,景亦心绪更加复杂了,这昭容公主年芳十七,而他实际上已经二十岁了,只是现在回到了五年前,于是年龄居然比她小了两岁。
小两岁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被嫌弃!
“小爷我现在正值志学之年,你这是用强!”
“用强?”
“强、强取豪夺!”
他那急切的想要辩驳的模样,看起来倒是奶凶奶凶的。
昭容公主瞧着他这般慌乱的模样,更是饶有兴趣的靠近他,在他耳畔故意撩拨道:“瞧你这不老实的模样,调教一番就安分了。”
调教?
她要干什么?难不成要霸王硬上弓?!
虽说按着礼数,他们已然是夫妻了,但这完全就是强买强卖!
景亦的心跳越发的剧烈了,就这么看着她一点点的靠近自己,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那股清香,也能感受到她喷洒在他脖颈处的热气。
那股清香的味道太过浓郁,甚至有几分醉人。
但此刻的景亦,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如何才能逃离这个鬼地方?!
然,就在昭容公主正欲宽衣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急切的呼声:“公主!不好啦!”
声音焦急而又仓促,昭容公主闻声后,瞬间换了一副神情,只见她柳眉一蹙,警觉的问道:“何事?”
“公主,宴席上有人吃醉了酒,在那里大放厥词,那纯是笃定了宴上无人能为您撑腰,大肆诬蔑您呢!”
昭容公主顿时恼了:“敢在婚宴上大放厥词,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景亦瞧着昭容公主这警觉的架势,似是准备处理那闹事之人。
景亦心里不禁感慨那闹事之人来得真是时候,正好让他逃过一劫。
然,这个念头只在脑中浮现了一刻,便被昭容公主的下一句话无情的抹杀了。
“谁说没人为本公主撑腰?人不是在这儿呢吗?”昭容公主说着,眸光便重新落在景亦身上,“我许诺柒的驸马爷,可不是吃素的!”
景亦:“!!!”
这小姑奶奶又要干什么?
景亦屏息凝神,对上了许诺柒那双犀利的黑眸,只听她问道:“你说是吧?小驸马~”
那声“小驸马”,喊得景亦心头莫名发酥,但下一刻,他便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不过是换了一种死法。
她竟要他去解决婚宴上的烂摊子!
他很想知道这许诺柒是不是个疯的?
但他身为一个袭爵无望的侯府嫡次子,被送到公主府后,同赘婿毫无差别。许诺柒放他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他心里就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灰溜溜的跟着这个名叫杏桃的侍女往出走。
只不过,这一路上景亦一直左顾右盼,他还是头一天来这新建的公主府,尚且不知哪条路逃跑方便,或者哪个墙角有没被堵上的狗洞……
毕竟这公主府就建在安定侯府的隔壁,只要他能找到破绽,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家去……
第二章她喜欢本驸马,你有意见?
杏桃瞧着他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禁提醒道:“爷,该左转了。”
景亦“嗐”了一声:“知道、知道,小爷这不是观察地形呢吗?省得一会儿教训了宾客后找不到回来的路!”
实则,他是真想半路逃跑……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现在就该金蝉脱壳离开这里,逃到江南后改名换姓,先把粮食的问题研究妥当,避免江南沦为灾区,将隐患解决后,他就能安心打造自己的商业宏图了。
毕竟上一世,他在大周衰败之前,已然成为了京城排名前三的富商,他十五岁的时候,在京城商圈已经位列前十了。
只要再加把劲儿,他完全可以抢占先机,一举成为大周首富!
金蝉脱壳、改头换面、力争上游、发家致富。
这才是他应有的人生!
这不比勾心斗角抢爵位有意思多了?谁要浪费生命去抢那无趣的东西?
“古语有云——士农工商,商位其末。在座的各位都是读过书的,圣贤的道理大家都懂,那商门禄气,最是不可救药……”
景亦:“???”
他是幻听了吗?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骂他?
而且那声音格外的清晰,不住的冲击着自己的耳道。
为了验证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景亦问了一下带路的侍女杏桃:“那个……你有没有听见这附近好像有说话的声音?”
杏桃诧异的回头看了景亦一眼,回道:“我的爷,当然有说话的声音了!这不正骂着呢!”
说着,杏桃便指了指前方的宴席,果真有位男子正一本正经的品析着这门婚事。
“在寒门子弟眼中,皇家的公主最是高贵。殊不知,这公主也分三六九等——有嫡出的、庶出的,甚至还有收养的。有受宠的、有不受宠的,还有在冷宫里待着的。有实权的、无实权的,甚至还有嫁去塞外连饭都吃不饱的。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公主也要分个尊卑,那什么样的公主,能被许配给商贾之辈?真是令人开眼呐!”
景亦站在拐角处,听着那宾客的言论,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大放厥词了。
实则,景亦也知道许诺柒上辈子嫁给了林相的侄子林承清,怎么说都是跟丞相府沾了亲的,虽说嫁去一年后便香消玉殒,那也不至于瞎了眼选他这么个不成器的……
景亦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这话不对,赶忙在心底“呸”了一声!
他怎么就不成器了?
重生一场,他誓要成为大周首富!
而这个在自己正处于人生低谷之际冷嘲热讽的官员,他有必要过去认识一下!
于是,景亦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接着便挺起腰板,瞪大了双眸,将腮帮子鼓得如同河豚一般。
接着,便保持这个姿势向前迈进了。
徒留杏桃站在原地,紧张的蹙眉,一时间不知自己要不要跟上去。
毕竟这刚满十五岁的驸马爷尚有几分稚气,在那些宾客眼里还是个少年郎。
但景亦却作足了势,气势汹汹的朝着那叫嚣的宾客走去。
那宾客此时正背对着景亦,全然不知驸马爷竟朝着自己走来,但其他的宾客瞧着一袭红衣的驸马爷,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入了洞房后听见有人在宴席上胡言乱语,折返回来镇场子的。
瞧着他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其余宾客只敢用余光看他,有些胆大的朝着他点了点头,但更多的则是期待着即将发生的好戏。
谁人不知这景亦可不是个斯文的,听闻这般羞辱,还不得将他暴打一顿?
然,就在众人正期待着景亦一个箭步冲上去同他干仗的时候,景亦却忽然停了下来。
众人一愣。
下一刻,便见景亦的眸光落在那宾客所在席位上的一只烧雏鸡上。
景亦本想冲上去跟他理论一番的,但在看到桌上的烧雏鸡后,顿时被这烧雏鸡吸引了。
这鸡的味道也太香了,香到景亦一时间迈不动步子。
他遂来到桌前,徒手扯下一块鸡腿,当即嚼了起来。
杏桃:“……”
这驸马爷真的靠谱吗?
此时此刻,目瞪口呆的不止是杏桃,在场宾客全都愣在了原地。
那宾客在前方滔滔不绝的骂着,驸马爷坐在旁边,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饶有兴趣的听着。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直到席间有人受不住这诡异的氛围,重咳了一声,那宾客才意识到不对劲。
回头一看,竟见驸马爷居然坐在自己的身后,在他手中的鸡腿啃得只剩骨头后,他便将骨头扔在桌子上,拿了串葡萄继续吃着。
见那宾客突然不吱声了,景亦这才开口道:“官家赐的宴就是不一样,连只鸡都是百里飘香的……诶!小爷我吃我的,不耽搁你,你接着说啊!小爷我听着呢!”
实则,景亦自己也知道昭容公主无权无势,安定侯府现在尚无兵权。
若是换作大公子景熹,他们或许还能忌惮几分,但二公子景亦可是京城贵族们的酒后谈资,整个安定侯府只有他最是不成气候,早早就被送到昭容公主府当驸马,如此也好过终生不得科考、无官无职,继续在家游手好闲下去。
但景亦可从不认为自己不务正业,他今日的这番话,若是出自侯夫人的嘴里,也就罢了。
可这厮算个什么东西?
景亦见他不再言语,遂道:“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那宾客自是没有服软的意思:“小官已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驸马您来得正是时候,我们不妨探讨一下这士农工商的尊卑问题?”
听闻这话,正吃着葡萄串的景亦摆了摆手,打断他道:“在此之前,小爷我想请问一下——你是哪位?干什么的?”
那宾客笑道:“小官乃翰林院正四品侍读学士窦忠。”
“原来是个读书人。”
窦忠笑道:“小官不才,但书读得多了,自是对当下的时事有些见解。”
虽说遮遮掩掩的,但能在此大放厥词的人,背后准是有靠山,只可惜景亦对朝堂政事不感兴趣,不清楚他的靠山是哪位。
可他笃定——这靠山肯定不可能高于皇族。
景亦遂辩道:“阁下说得可真是头头是道,这公主确实分三六九等,但无论你娶的是哪一等,她都是你将来要好生伺候的祖宗!方才听着阁下的意思,是认为这三六九等中有你看不上的一等?那么,哪位公主是你这个四品官员看不上的?抑或是说——阁下认为当朝公主可以任你挑选,挑到你中意的就好生对待,挑到不中意的就嘲讽糟践?”
“驸马!您误会了!阁下绝无此意!”
倘若他的言论被这般解读,那可是要被当作轻视皇族而被砍头的。
大庭广众之下,这驸马竟公然曲解他的意思!
窦忠赶忙解释道:“小官只是无法理解,崇宁公主嫁的是镇国将军,楼阳公主嫁的是世子,为何到了昭容公主这里,就被许配给了一介商贾之辈?”
景亦闻言,挑了挑眉道:“本驸马是昭容公主亲选的!她喜欢本驸马,你有意见?”
第三章做本公主的小狗吧!
“公主选中哪个驸马,官家便下旨赐婚,这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你在质疑官家的决断?”
“小官不敢!小官只是在讨论士农工商的问题……”
景亦心道:啧!这话茬转得倒快!瞬间远离了朝政,只抨击景亦这个驸马的品性!
安定侯府的嫡子庶子个个才华横溢,大公子已然入仕为官,三公子中了秀才,四公子现在也到了入私塾的年纪,看着晚辈一个比一个出色,他竟是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尴尬。
但这商贾之道上不了台面的问题,他总是无法反驳的,窦忠咬定了这个道理,今日定要让他难堪。
果然,对面的景亦没有再发话。
窦忠暗笑:他准是辩不出话了!
然,就在他暗自得意的时候,却听景亦惆怅的“啧”了一声。
窦忠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微笑着问道:“不知驸马爷对小官提出的问题有何见解?”
话落,便见景亦摆了摆手,回道:“且慢!”
窦忠低头,突然发现景亦正盯着自己的腰部。
窦忠顿时觉得有失体统,厉声喝道:“驸马,您这是在瞧什么呢?”
景亦的眸光仍未移开,但手指确实指向了窦忠腰间的佩玉,在被窦忠叫住后,他才长叹一口气道:“唉!本来小爷还真想跟你辩上两句的,但在看了你这玉佩后,小爷恍然大悟……敢问阁下这玉佩是多少钱买的?”
“五十两啊,怎么了?”
“那阁下戴了多久了?”
“三年多了……”窦忠觉得不对劲,赶忙将话茬绕回来,“不是,您问这个问题作甚?”
只见景亦一脸悲悯的模样,叹道:“我总算知道阁下为何如此痛恨商人了!大兄弟,你太惨了!”
窦忠:“???”
景亦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你戴了三年的假玉,竟然浑然不知!你说你一个四品侍读,手里能有几两银钱?恐是连媳妇都娶不起!而今竟还遭遇如此欺诈!奸商固然可恨,小爷我同你一样鄙视这种奸商!”
窦忠被他这操作搞得当即愣在了原地,他一时涨红了脸,赶忙后退几步。
景亦见他避退,声音反而更大了:“大兄弟,你是真的被骗惨了!小爷我对天发誓,这成色最多就值十两银子,你若是不信我的话,今儿正好大家伙儿都在呢,肯定不止小爷我一个懂行的,我再找个人给你看看!”
这时,宴席上的宾客纷纷讨论了起来,有些女眷甚至用团扇遮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窦忠只觉得自己尴尬到了极点,转身就要离开,景亦见他要走,赶紧追了上去,边追边道:“说实话,我这人确实没有太大的本事,但我还是觉得大周需要像我这样的良商!你下次要买玉的话,你找我呀!我手里都是上等良玉,而且找我肯定有优惠!若是去了与我合作的商铺,提我名也有优惠……诶!等等!怎么走了呀?不是还有问题要探讨吗?”
景亦还没说完呢,窦忠便加快了脚步,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中。
景亦看着宴席上那些目瞪口呆的宾客,想来今日已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推销了卖玉的生意,那他不妨推销到底,多一些京城贵族的客人总是好的。
有时候景亦也觉得自己是个小机灵鬼,总能捕捉到各种商机。
于是,景亦便招呼着余下的宾客,并顺着这个话茬给宾客们科普如何鉴玉,场面渐渐恢复了原有的和谐。
末了,景亦便和气的将这些已经吃得差不多的宾客挨个送走,待这些客人全部离开后,他才松了口气。
最后一位宾客临走的时候打趣的道:“送到这儿就行了,驸马还是赶快回洞房吧!公主定是等急了!”
景亦嘿嘿一笑道:“好嘞!”
待客人送尽后,景亦遂跟着杏桃往洞房走,待到回去的时候,杏桃主动嘱咐了一句:“爷,您跟着奴婢走便是了,莫要东张西望,您若是半路跟丢了,那便不好办了。”
景亦应了一声,想着反正夜晚看不清路,遂老实的跟杏桃重新进了洞房。
杏桃将景亦方才的表现告诉了坐在桌前的许诺柒,许诺柒听闻后颇为欣喜,赞叹道:“小驸马表现得不错!”
得了许诺柒的赞叹,景亦不禁嘚瑟起来。
“嘿嘿!正常发挥,公主您满意就好!”
许诺柒当然满意,她瞧着面前这个被夸了一句就嘚瑟到恨不得摇尾巴的小家伙,越看越觉得有趣,当然,最令她满意的是那句——
“方才宴席上的那句话,小驸马可要牢牢记在心里啊!”
景亦一愣:“哪句?”
许诺柒看着这懵懂的小家伙,微微扬起嘴角,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来到景亦面前,认真的强调道:“你知道本公主喜欢你啊!”
景亦:“……”
原来是这句话……
提起这话,他还真有问题想问她,想来自己总不能不明不白的跟她成亲,他遂鼓足勇气问道:“公主,有个问题,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你说!”
“那、那个……”景亦在问出这话的时候,生怕惹许诺柒不悦,但他还是坚定的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选我做驸马啊!”
她图他什么?
图他家世?那安定侯府现在尚未掌权,家里也没一个省油的灯,等到景熹袭爵后,更是成了反贼,他这个侯府嫡次子都盘算着怎么逃呢,她居然还要嫁进来!
图他人品?方才那宴席上怎么骂他的,她又不是不知道,虽说他跟那些寻花问柳的纨绔不一样,但这仍被判为游手好闲之辈,名声一片狼藉。
图他的钱?皇家的公主,不至于吧……
那她图什么?难不成是图他这张脸?
瞧着他这副别扭的模样,许诺柒更是觉得他有趣了,她遂上前两步,纤长的食指轻轻勾着景亦的下颚,在他耳畔轻声道:“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因为本公主喜欢你啊!”
喜、喜欢他?!
此话一落,景亦的大脑一片空白。
两世为人,他还从未被人如此告白过,以至于景亦顿时乱了方寸,更加紧张了起来。
而许诺柒的目光却格外的坚定,她娇笑了一声,郑重的道:“做本公主的小狗吧!本公主养着你!”
听闻这话,景亦只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甚至耳根子都是滚烫的。
然,就在这时,门口已然传来了敲门声。
“公主,房嬷嬷来了。”
许诺柒见乳娘前来,便知有要事相谈,她遂拍了拍景亦的肩膀,嘱咐他道:“小郎君先给我暖暖床吧!我去去就回!”
说罢,许诺柒便推开了门,随房嬷嬷离开了。
在她出去后,很快便跟房嬷嬷来到一个无人的地方。
许诺柒检查了一下房顶和屋后,确定无人,方才随房嬷嬷进了一间屋子,将门关严。
房嬷嬷遂道:“明面上的宾客都走了,但有几位嬷嬷说是明早才回去汇报情况,便留在了客房,尚未离去。”
许诺柒眸光深邃了一分:“留下的是官家的人还是大娘娘的人?”
第四章小狗要咬人!
“是大娘娘的人。官家派来的人已经走了,瞧着官家对于公主的这门婚事也没什么意见,反倒是大娘娘……她当初给公主备了人选,就是那个林承清,她是极为满意的,可公主你偏是不愿意,还去官家面前强调看在与燕王的昔日情分上要自己选,官家是拗不过这番话的,可大娘娘那边……”
许诺柒对于这门亲事背后的权衡利弊,心里明镜着,但她就算冒着惹太后不悦的危险,也要推了这门亲事。
让她引狼入室?想都别想!
许诺柒冷静的回道:“大娘娘那边,我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房嬷嬷瞧着许诺柒这已经拿定主意的模样,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深知姑娘处境艰难,以姑娘的秉性是万万不敢忤逆大娘娘的,这次竟以先父的名义嫁入了日渐衰败的安定侯府,还选了府上名声最差的景亦做婿。
“可是公主您心里清楚,若不是官家前些日子梦见燕王,心里有所忌惮,也不会将您的婚事办得如此用心。老奴实在是想不明白,借此良机,您完全可以挑个能够护您周全的世家贵族,但那景亦可不是像是个堪托付的,他方才在宴席上闹成那样……”
“他这么一闹,可是将这个局彻底的破了。”
房嬷嬷默然。
“我选他做婿,自有我的道理,嬷嬷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
与此同时,喜房内。
景亦已然坐在喜床上等了许诺柒两盏茶的工夫了,他整个人都如坐针毡,心里越发的紧张。
仿佛他才是出嫁的新娘子,坐立不安的等着夫君回来圆房似的……
呸!
他紧张个什么?难不成还怕许诺柒下一刻便杀回来继续那没能完成的洞房?
可是,她真杀回来怎么办?
毕竟他一点经验都没有,若是再被她嫌弃的话……
那他就把没经验进行到底!
她敢过来,他就咬人!
景亦想到这里,便不知不觉在躲在被褥里演练起来。
咬人咬人咬人……
敢过来就咬她!
殊不知,床边的杏桃再一次被景亦的举动惊到了。
驸马爷怎么还自顾自的在被窝里打起滚来了?
“爷,您这是作甚?”
景亦:“……”
同样,景亦也被她惊到了。
他猛地掀开被褥,诧异的问道:“你留在这里又是作甚?”
“帕子准备好了,不知爷可还需要旁的?需不需要奴婢给您打盆水?”
景亦赶忙驳道:“小爷我热身呢!爷我这是在活络筋骨,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杏桃:“……”
“对了,公主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
这个杀千刀的许诺柒!
景亦在心里骂了一句。
但在骂完后,他又不禁感慨起来。
话说回来,这小姑奶奶其实也挺可怜的,当今圣上有四位公主和三位皇子,除了她之外,那六个都是亲生的。
而她则是亲王的女儿,且是独女。
按说这样的独女应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怎奈她出生那年,正逢官家登基,不知官家和燕王闹了什么矛盾,以至于燕王在许诺柒刚满百日那天自尽,燕王妃也承受不住这般悲痛,没几日便随之而去。官家大悲,遂将许诺柒接到宫里抚养。
许诺柒这些年来在宫里的处境如何,景亦并不清楚,反正记忆中的昭容公主好像死得挺惨的,婚后一年就被活活烧死在城楼上,据说连块皮骨都未能留下。
那她岂不是明年就死了?
想到这里,景亦不禁唏嘘。
这小姑奶奶倒也挺惨的……
不过,再惨也不能坑他啊!
趁着许诺柒还没回来,他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于是,景亦就这么一边坐在喜床上等许诺柒回来,一边盘算着如何逃出生天。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缕阳光已然照进了屋室。
恍惚之间,他隐约看见床帏外有个曼妙的身影正坐在梳妆台前。
景亦:“!!!”
许诺柒回来了?!
景亦缓了缓神,这才意识到天已经大亮了。
他赶紧掀开被褥查看一下自己的衣衫……
唔!好在还是完整的……
再看那梳妆台前,杏桃已然将许诺柒的簪钗取下,如墨般的长发披散至腰间,在阳光的照射下,许诺柒那白玉无瑕的侧颜和绰约的身姿竟是别有一番韵味。
惹得景亦一时间竟是没能将双眸移开。
倒是让正在梳妆的许诺柒在镜中发觉到某个小家伙在偷瞄……
许诺柒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扬起嘴角,撩拨的道:“早上好啊,小郎君~”
被许诺柒发现的那一刹,景亦是有那么一丝慌乱的,但他赶忙稳住阵脚,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道:“早啊……”
“小郎君饿不饿?厨房备了烧雏鸡,小郎君还喜欢吃什么,都可以吩咐厨房再去备些。”
景亦礼貌的回道:“谢谢公主~”
真没想到自己昨日随便薅了一根鸡腿,她便记在心上了……
不过,景亦现在更
“那个……公主……”
“嗯?”
“咱们昨晚那个房……是怎么圆的啊……”
许诺柒此刻尚不能回头,却被景亦的反应逗得想笑。
“昨个儿我回来的时候,小郎君已经睡下了。瞧着小郎君睡得如此香甜,也就不忍心扰醒小郎君了。不过小郎君是真的不胜酒力啊,不过吃了一杯酒,便睡到这个时辰,我都给公爹婆母敬过茶了,小郎君还未起呢。”
景亦心里有点慌乱:“你去看过我爹娘了?那他们没说什么吧……”
“倒也说了一些,说你在京城里有不少铺子,前几个月还在研究香料……”
这些都在景亦的意料之中。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我爹娘没问昨晚的事儿吧?”
许诺柒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意的是哪件事儿。
果然还是太小了……
“帕子的事,他们没问,不过太后那边是要看的,我已经将手指的血染在上面交给她派来的嬷嬷了。这件事儿,你可不能说出去。”
景亦闻言,赶忙保证道:“放心放心,肯定不说!”
第五章不许再看这堵墙!
“小郎君,你先去吃饭吧,我梳妆还需要两刻钟。待我妆毕,我们便进宫去见太后。”许诺柒一边解释着,一边嘱咐着杏桃道,“这里有些松散,再仔细些。”
面见太后可比给公婆敬茶严肃多了,许诺柒丝毫不敢含糊,在从侯府敬茶回来后,还需重新上妆,就连发饰也都需换上更奢华的。
好在杏桃的手法向来都是稳的,许诺柒只是偶尔提点一下,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晒着太阳。
为她梳妆的杏桃不禁感慨道:“奴婢发现公主您近日特别喜欢晒太阳呢,可是上个月为您占卦的先生嘱咐了什么?”
许诺柒方才意识到,自己都已经重生回来一个月了,却还是这般贪享日光。
“杏桃,你没觉得近来的阳光很盛吗?照在身上甚是暖和。”
杏桃似懂非懂的道:“奴婢明白了,公主您是有些畏寒的,奴婢近日好生研究些汤品,帮公主驱寒。”
许诺柒默然。
只有她自己心里明镜着,她已经回来一个月了。
这一次,她怕林承清再度找太后表态,遂趁着林承清还没回京的时候,找了个道士为自己占卦,道士告诉太后——昭容公主有煞要破,需在一个月内成婚,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适逢官家梦见了许诺柒的生父燕王,双方这次倒是合拍,给许诺柒送来许多画像,让她尽快挑选一个自己满意的。
可这些画像中的人都是什么秉性,许诺柒前世已然见识过了,如果非要选一个嫁了,那还不如挑只纯净的小狗养着,平日里单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不时的逗逗他,更是解闷。
毕竟,棘手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许诺柒正思索着这些烦心事儿,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余光朝着门边一望,竟是发现景亦居然一直杵在门口,直愣愣的盯着她看。
许诺柒诧异的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景亦一怔,似乎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遂赶忙解释道:“那个……公主,我是在欣赏您的发簪和步摇呢!我平日里经商的时候总是去验货,这验货验得久了,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都是难得的上等料子,所以一不留神就犯了癖好,多瞅了两眼……”
“小郎君眼光倒是不错,这些都是宫里的料子,有些还是大娘娘赏赐的,当然是上等的好料。”许诺柒本想再解释两句,但转念又想起什么,忙道:“不过,你饭还没吃呢,就研究这些,也不怕累着。朝茗,带驸马去厨房用饭。”
一个叫朝茗的侍女应了一声,遂带着景亦离开了。
杏桃遂开口道:“还是公主想得周全,奴婢方才还想说呢,驸马爷刚来公主府,没人给他领路的话,他准是会走丢的。”
这话让前脚刚踏出屋室的景亦嘴角一阵抽搐。
他巴不得在半路失踪,彻底人间蒸发了呢!
只不过,他到底该怎么人间蒸发呢?
这个问题,他从昨夜就开始苦思冥想,一直想到了现在,也没能想出办法。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公主府和安定侯府中间的那堵墙,他昨天就开始研究那堵墙了。
他想,万一这小姑奶奶哪天做出什么疯事,他总得留个后手确保自己能够逃生吧?
于是,在吃完早饭后,他便同朝茗说自己要在院子里溜达一会儿,朝茗应了一声,遂没再跟着他。
景亦趁机来到了两府相隔的交界处。
昨夜天黑,他没能看清楚这围墙的全貌,直到今日,在这盛日之下,他算是彻底看清了这堵墙。
这堵墙少说有三丈高,狗都跳不出去,墙体格外厚实,墙面好像是嵌在土里一般,想要在此挖洞,怕是有些费劲。
景亦抬头望着比寻常人家里高出两丈的围墙,嘴脸微微抽搐道:“许诺柒,你是从来不看风水的吗……”
“本公主还真就不看风水。让宫里的工匠按照宫墙的砌法把墙砌结实些,这样住着心里才踏实。”
景亦:“!!!”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看了会儿墙的工夫,许诺柒竟然寻过来了!
他赶忙转过身去,面朝着许诺柒,尬笑着道:“公主,您不是在上妆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许诺柒一边朝着景亦走来,一边解释道:“方才朝茗回来说你要在院子里逛逛,我担心你一个人把自己逛丢了,便过来寻上一圈。”
景亦此刻心里却是慌得一批,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
看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许诺柒,景亦下意识的退了两步,但他很快便发现自己离墙太近,仅退了两步,整个人便靠在了墙上。
下一刻,只听“咚”的一声。
许诺柒单手打在墙面上,娇躯前倾,将景亦整个人牢牢锁在自己面前,下一刻,景亦那黑曜石般的双眸中便只能映出许诺柒那白玉无瑕的俏脸。
许诺柒看得见他清澈的双眸,她对此很满意,并认真的问道:“小郎君,怎么大清早的便直勾勾的盯着一堵墙啊~”
景亦还是头一次同她距离如此之近,他顿时紧张得耳根子蹿红,生怕她下一刻便会放肆的对他动手动脚。
他赶紧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我顺道路过这里,于是便看了下风水。”
“这里风水不好吗?”
“挺、挺好的……这围墙若是砌得太矮,是守不住财气的。所以,公主您这么建就很好……不,是非常好!”
“所以你就盯着这堵墙看了这么半天?”
景亦不敢回应,也不知这许诺柒大清早的在发哪门子疯。
直到下一刻,许诺柒才娇嗔的道:“你放着本公主的妆不看,去看一堵墙,本公主可是会吃醋的~”
景亦:“……”
小姑奶奶!你早说啊!
他还以为她看出来他准备逃跑了呢!
景亦这才松了口气,仿佛从地狱里逃出生天一般。
“公主,您这话就不对了。您怎么能吃一堵墙的醋呢?我看它跟看您那完全是两码事啊!”
“那你告诉本公主——是墙好看,还是本公主好看?”
“那当然是您好看啊,跟您比起来,这墙有什么好看的?”
听闻这话,许诺柒的语气竟是带有一分严肃。
“那么,以后你不许再看这堵墙!”
第六章进宫(一)
她是生气了吗……
在察觉到许诺柒有些不悦后,景亦感到格外的心慌。
不知为什么,他竟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他赶忙乖巧的举起手道:“好,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看这堵墙了!”
见他这般认真的做出承诺,许诺柒绷着的俏脸方才舒缓下来。
那一刹,景亦瞳眸中的许诺柒朱唇微扬,她那吹弹可破的俏脸,可谓是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她的额间贴着桃花花钿,更加显得面色如春,樱唇凤眼,鬓发如云。两边各簪了两只支掐金丝镂空孔雀簪,每只孔雀嘴下又衔了一串黑珍珠,既贵气又不张扬,让人见后不忍将双眸移开。
不得不说,她今日的妆比昨日还要讲究许多,倘若他不看上两眼,确实有种对不住她的感觉。
许是觉得不夸她两句自己良心过不去,景亦补充了一句:“公主,您这妆容确实挺美的……”
“多谢小郎君夸奖。”
得了他一声赞叹,许诺柒竟是会心的笑了。
这还是景亦头一次看见许诺柒这般温和的笑容。
景亦怔了怔,心头顿时一阵复杂。
虽然哄好了小姑奶奶,但这翻墙逃跑的计划,他以后是想都不用想了。
他还得慢慢去计划怎么才能合情合理的离开公主府。
一想到这里,景亦心里便有些郁闷。
许诺柒瞧着这小家伙别扭的模样,嘱咐道:“走了,小郎君,该去洗漱更衣了,莫要误了时辰。”
“好~”
小姑奶奶下了指令,他只能乖乖听话,老老实实的跟她回屋更衣。
然,就在景亦正欲随许诺柒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围墙上蹲着一只黑猫。
“诶?”
景亦一怔。
方才观察围墙的时候,他并未见到这只猫,不知它是什么时候跳上来的,从哪里跳上来的。
“那个……公主……”
许诺柒听他唤自己,遂转过头来,见景亦正盯着围墙上的那只黑猫,并好奇的问道:“这是公主养的猫吗?”
许诺柒瞟了那黑猫一眼,随口介绍道:“你说它啊,它原是只野猫,在外面饿得骨瘦嶙峋的,便总跑到厨房偷鸡吃。”
“那您便养着它了?”
许诺柒无奈的道:“拿它没办法。”
景亦饶有兴趣的问道:“那它有名字吗?”
“煤炭。”许诺柒话语里却是满满的嫌弃,“它总躲进装煤炭的筐子里,也不怕哪天被当成真煤炭给烧了。”
而景亦却是竖起大拇指道:“好名字!有个性!”
他想说的是——寻常人家看到黑猫巴不得撵走,这小姑奶奶居然还养黑猫,可不是有个性么!
然,许诺柒却回了一句:“不过,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养小狗。”
景亦猝不及防被这话噎到……
但下一刻,他还是鼓足勇气,借着这话茬试探的问了一句:“要不……我给您找个更乖巧、更黏人的小狗?”
许诺柒不是听不出他的话中之意,也不是猜不出这小家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遂干脆的回道:“可我只喜欢你这只小狗。”
景亦继续试探着道:“万一有更好的呢?”
许诺柒扬起嘴角,郑重的道:“你放心,本公主是个专情的,就算往后遇到更好的,也不会始乱终弃。”
景亦心道:万一她真就始乱终弃了呢?万一呢?!
万一真有这么一天,岂不是两全其美了?
景亦顿时找到了活路,他是不会放过任何让这小姑奶奶把他这只小狗丢出去的机会的!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的日子该过还得过。
并且,他现在的职业就是做这小姑奶奶的专属小狗。
景亦现在可谓是拿这小姑奶奶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跟在许诺柒的身后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景亦没再东张西望,老老实实盯着许诺柒的背影。只见许诺柒身着一件绣着孔雀纹的拽地长裙,外罩一件镶金银丝的席地宫纱。
倒别说,那孔雀纹绣得是真挺精致的,惹得景亦忍不住想去踩上面的孔雀尾巴,看看会不会真的掉下一根孔雀翎。
但他又不能真的踩上去,于是便跟在许诺柒后面迈着大步,装模作样的踩着玩儿。
许诺柒用余光打量了他一眼,瞧着他那副自娱自乐的模样,叮嘱了一句:“有点正形,别把自己绊着!”
“诶!”
景亦察觉到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赶忙站直了身体,用小碎步挪到了许诺柒旁侧,与她平齐,接着便嘿嘿一笑,假装无事发生。
许诺柒倒是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你是不是没学过宫中礼仪?”
景亦尬笑一声:“我压根也没进过宫呀!”
“稍后让朝茗告诉你进宫后该怎么做。你在家里怎么胡闹都没事,在大娘娘面前可千万不能给我丢脸。”
“明白!”
这点道理,景亦还是清楚的。
在回房之后,朝茗便将进宫面见大娘娘的流程简单跟景亦说了一遍,景亦听了个大概,毕竟等见了大娘娘后,更多的是临场发挥,并看得懂许诺柒的眼色。
朝茗有一句话,景亦往心里去了。
“公主虽不是官家亲生的,但却一直养在大娘娘身边,没有谁比公主更了解大娘娘了。到了大娘娘面前,您定要听公主的吩咐,这点是最重要的。”
景亦点头答应了。
实则,他不是没动过歪脑筋——如果在大娘娘面前丢了小姑奶奶的脸,甚至让小姑奶奶身败名裂,那他当天就可以一纸休书下江南了。
不过,他是个讲原则的。
坑人的事,他从来不做。
既然做了她的驸马,那他肯定会维护她的颜面。
这时,门外传来了杏桃的声音:“公主,驸马,曹夫人套的车到了!”
景亦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许诺柒,问道:“我娘亲自派人去套的车?”
许诺柒笑道:“是啊,婆母还蛮热心的。方才敬茶的时候听闻稍后要入宫,便去套了上好的车,说是连宫里派来的嬷嬷也一并拉回去。”
景亦嘴角微微抽搐。
正如许诺柒了解太后一般,他最是清楚曹夫人的秉性。
“你可千万不要被她的殷勤给忽悠了,她那个人神神叨叨的,跟她走得近了,准是会被逼疯的。”
听闻这话,许诺柒好奇的问道:“小郎君,你和婆母关系不太好吗?”
景亦偏过头道:“一般般吧!”
岂止是一般般?
他的生母小曹氏也是他急切的想要逃离京城的原因之一。
“公主,我就这么跟您说吧,我们家的情况是有点混乱的。我不知道您在选我之前有没有打探过我家的那些烂事,如果这些家底不查清楚的话,日后可是要吃亏的,所以您看这……”
说到这里,景亦的俊脸上满是愁容。
他想说的是——如果许诺柒打探一番后,对他的家境也表示十分嫌弃的话,那她是不是就会考虑换只小狗了?
于是,景亦满是愁容的脸上顿时多了一丝小小的期待。
果然,在听闻这番话后,许诺柒怔了一下。
景亦的眼眸顿时一亮。
苍天有眼,总算让他寻到了一线生机!
然,就在景亦满心期待着被抛弃的时候,许诺柒却是朱唇微扬,抬高了语调回了一句:“所以……小郎君这是在关心我吗?”
景亦:“???”
景亦猝不及防被她的反应噎得不轻,顿时又被她整不会了。
果然,苍天是不会偏袒他的,否则就不会让他在逃跑之际被这小姑奶奶给逮了……
景亦咬牙,倔强的驳道:“谁、谁关心你了?”
第七章进宫(二)
说罢,他便先一步踏出了府门,进入了马车车厢。
许诺柒见他仓惶逃窜的模样,更是觉得有趣了。
因为这小家伙很快就会意识到——他逃进了一个死胡同!
许诺柒遂也跟着进入了车厢。
车厢之内,二人四目相对。
许诺柒现在可是有大把的时间端详眼前的小家伙了。
倒是景亦被她这么盯着,尚有几分不自在,他遂偏过头去,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虽说这小驸马这会儿不愿搭理自己,但这并不影响她欣赏他的侧颜。
途中,景亦的余光几度扫向车厢内,但每次在看到许诺柒一本正经的盯着他的时候,他都趁着自己脸没有动的时候将目光移回了窗外。
许诺柒自是察觉得到他的小动作。
他还真是蛮别扭的。
明明已经不生闷气了,偏是要再僵持一会儿。
许诺柒想着,遂也没再逗他,她清楚他的秉性,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闹了点小别扭,但是过一会儿就好了。在关键时刻,他是知道孰轻孰重的,不会在太后面前失了礼仪。
并且,她心里很清楚——这小家伙是自己强绑来的,眼下才刚成婚,他还需要时间慢慢适应自己的新生活。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同样需要时间,去适应眼下的大周。
她记忆中的大周,朝堂上纸醉金迷,边疆战乱不断,百姓民不聊生。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就是大周末年的局面。
对于当时的百姓来讲,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瞧着现在这街道上卖糖人儿的商贩、耍猴戏的老者、带孩子看皮影戏的妇人,许诺柒心绪一阵复杂。
不多时,马车便在皇宫门口停下了。
朝茗和杏桃上前掀开轿帘,小心翼翼的将许诺柒扶了下来。
待许诺柒站稳后,朝茗和杏桃便简单为她整理了一下长裙。
这时,景亦从马车车厢里探出头来,小脑袋环顾四周,发现没人管他,他赶忙不知所措的问道:“我呢我呢?我也需要被扶出来吗?”
杏桃一阵无语,低声喝道:“自己下来!”
景亦闻言,一脸委屈的看向许诺柒道:“公主,她凶我……”
虽然才来公主府两天,但景亦也看出来了,杏桃的脾气有些烈,大抵是被许诺柒惯坏了,还是那个朝茗比较好相处。
而许诺柒在听闻小驸马告状后,心里暗喜,想不到这小家伙这么会儿工夫便不闹脾气了。
不过她倒也没有训斥杏桃,而是嘱咐杏桃道:“驸马这才刚来我们这里,定是有许多规矩不懂。杏桃,你多担待他一些。”
杏桃扯了扯嘴角,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暴脾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同景亦道:“依着规矩,应该由驸马亲自将公主扶下来的。”
景亦噎住。
唔!原来是他搞错了吗……
景亦赶忙补救道:“那……要不重来一遍?”
许诺柒闻言,回道:“不用,我扶你也是一样的。”
景亦:“???”
下一刻,景亦便见许诺柒来到马车车厢前,伸出纤白的小手,示意景亦将手搭在上面。
景亦瞧着那粉雕玉琢的小手,顾虑的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许诺柒身后的杏桃忍不住又解释了一句:“公主都说可以了,你再不下来,可就是不给公主面子了。”
“那我赶紧下来!”
说好了不能给公主丢脸的!
景亦一时紧张,出来的时候急了一些,将许诺柒的小手攥得有些紧,在触到许诺柒的小手的刹那,他感觉自己好像握住了一块薄冰,又凉又润。
要知道景亦前世从未碰过女人的手,完全不知女人的手是怎样的触感。
他只感觉自己心跳加剧,仿佛比方才更加紧张了。
许诺柒嘱咐道:“保持着这个姿势,与我平齐,入宫后不可东张西望。”
景亦认真的点着头。
接着,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随许诺柒踏入了皇宫大门。
前世,他是从未进过宫的,每次宫宴,景侯爷只带长子景熹前去,而他则是趁亲爹不在家,溜出去下个馆子,找两三个朋友聚聚,顺便买两根糖葫芦,吃得照样不亦乐乎。
那些因为经商带来的限制,他并不在意,他坚信外面那些满是烟火气息的吃穿用度不会比宫里差。
他在意的是只有京城排名第一的商人才会被官家召见,从而有资格进宫,且官家召见商人的频率可谓是几十年才会有那么一次。
他想做那个几十年一遇的被官家召见的商人。
却不成想这一世竟是因为驸马的身份得以进宫了。
第一次看到这些高大华丽的宫殿的时候,景亦感觉到自己是格外的渺小。
许诺柒则是跟着太监往前走,眸光未曾落在宫内任何一处景物上。景亦用余光掠了她一眼,便也学着她那波澜不惊的模样,故作镇定从容。
直到太监将二人领到一处宫殿门口,便让他们就此止步,许诺柒同那太监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在原地等候了。
景亦见四周无人,终于按耐不住心里的慌张,轻轻扯了扯许诺柒的衣角,低声问道:“公主,这里不会是后宫吧?我可以进去吗?”
“你不进去,难道还想让大娘娘出来见你不成?”
“嘿嘿!反正一切听大娘娘的,大娘娘召我进去,我就进去!”
景亦乖巧的答应着,没再辩驳。
这时,许诺柒轻拭了一下自己手心上的汗珠,无奈的道:“小郎君,你下次记得轻一点儿。这么用力,我可受不住~”
景亦赌气的驳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的手太滑了?”
不过说来也怪,许诺柒偏是不跟他生气,反倒热衷于逗弄他。
“这回我相信你没去过勾栏瓦舍了。”许诺柒笑道,“而且,第一次没经验不要紧,不要灰心,慢慢就有经验了。”
景亦闷气,偏过头去,没再搭理她。
这时,方才前去汇报的太监回来了。
“大娘娘宣昭容公主携驸马进殿。”
许诺柒闻言,神情立刻恢复了之前的严肃,景亦见她绷着俏脸,遂也装模作样的板着脸。
随后,二人便跟着太监踏入了太后的寝殿。
景亦从未见过太后,在来这里之前,他还以为作为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太后这个时辰应该还躺在床上休养着,时不时有人送碗名贵的羹汤过来给她补补身体。
然,眼前的情况显然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待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宫女和太监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了。
他跟在许诺柒身边,见许诺柒镇定踏进了宫殿,率先行了个礼道:“昭容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金安。”
此刻的太后姜氏正坐在桌案前,桌案上放置着许多诗词字画,见许诺柒携景亦进门,姜太后欣喜的道:“诶呦!昭容啊,你来得正好!快进来、快进来!”
第八章姜太后
得了姜太后的话,许诺柒恭敬的踏进了殿门,朝着姜太后走去,景亦见她进殿,遂也跟了进去。
瞧着姜太后的桌案上放置着各种诗词字画,许诺柒笑道:“皇祖母这么早就在鉴画了?”
姜太后笑着将许诺柒带到桌旁的床上,邀她同赏这些字画。
“前两日哀家不是办了千叟宴吗?宴上许多有才学的老翁都作了赋,佳句甚多,哀家让人将那些词赋整理好给送过来,昭容,你也过来瞧瞧!”
姜太后都开口了,许诺柒自是认真品鉴起桌案上的词曲和画作,她辨得出这些作品都是名家之手,遂赞叹道:“果真都是好词好句。”
“可不是么!哀家这才想着将这些词句都收录下来,整理成集册。奈何刚开了个头儿,便被绊住了。”
许诺柒听闻这话便警觉起来,这后宫之内还能有将大娘娘绊住的事儿?
只听姜太后继续道:“你瞧他们的笔体,中规中矩的,半点神韵都没有,哀家怎么看都不自在。想来是哀家见惯了你的字,换作旁人来抄,反倒不适应了。”
许诺柒一听是这事,赶忙哄着姜太后道:“皇祖母,您早说呀!昭容虽是嫁了,但尚未离京,您若是想昭容了,昭容随时都可以回来看您!”
“诶呦,哀家这乖孙女都嫁出去了,那就该去过小两口该过的日子。你终有一天是要离开哀家的,哀家总喊你回来,那叫个什么事儿。”
这话里话外的,许诺柒哪里能听不出来大娘娘还是希望她能多回宫几趟,而不是嫁出去后就躲远了。
“皇祖母,您这就见外了,您若是想昭容了,便尽管宣昭容进宫陪您。昭容若是知道自己出嫁引得皇祖母心生郁闷,那还不抵不嫁了,一直守在皇祖母身边,陪着皇祖母呢。”
“昭容,你净浑说,姑娘家的当嫁就嫁,再过两年寿安也要嫁出去的,哀家就是感慨这后宫总归是要剩哀家这么个老婆子咯……”
“瞧您说的,孙女准是会常回来探望您老人家的。”许诺柒主动下了承诺,并转头同姜太后身旁的侍女道,“香檀,去请纸墨。”
许诺柒在应下后便转了话茬,在香檀去请纸墨的间隙,许诺柒主动朝老实的站在一旁的景亦招了招手,并道:“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让皇祖母瞧瞧?”
景亦不是不知道太后最是中意林承清,本以为太后会严肃的质问许诺柒为何将夫婿换了,但眼下的画风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甚至惹得他一头雾水。
但既然许诺柒已经介绍他了,他便乖巧的来到姜太后面前,认真的介绍道:“嘿嘿!皇祖母好!在下安定侯嫡次子,行二,字淮尘,单名一个亦字……”
姜太后笑道:“诶呦!瞧这孩子拘谨的!”
景亦憨笑一声。
姜太后打趣的问道:“听闻你才刚满十五岁?”
景亦:“……”
怎么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难不成太后也嫌他太小了?
但景亦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实则,姜太后的重点却是——
“十五岁便位列京城商圈前十了,真是年少有为啊。”姜太后赞叹着,“况且,哀家听闻你曾在京城开过书局,想来也是个有文采的。”
景亦嘿嘿一笑:“一般般吧!”
他还真不知道这太后是有心还是无意。
那书局是他十三岁那年开的。
那年有位不得志的老者来侯府做客,老者年轻时壮志难酬的经历以及他的情感故事让他动了念想,他随后便去找那老者谈这笔生意,让他以自己的经历为原型编撰成著作,在书局出书售卖。
想当初这本书可谓是盛极一时,京城许多妇人都愿品读。谁承想后来遭了小人,在印刷过程中,书中情节不慎增添了不可描述的内容,结果那本书当即成了禁书,书局被封,老者连夜跑路,景亦则被抓了进去。景侯爷奔波了一个多月,上面才以“年少不懂事”为由将他放了。
当时的景亦一度体会到身败名裂是什么滋味儿……
谁还没有个经商失败的黑历史呢?
只不过那次的事儿闹得有点严重,以至于现在提到相关的字眼,他都有些心慌,不知太后知不知道这个八卦……
不过瞧着太后的模样,并没有讥讽他的意思,而是赞叹道:“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日后和昭容在一起,定要相互扶持,长相厮守。”
景亦赶忙恭敬的回道:“皇祖母放心,孙女婿肯定会好生照顾昭容的。”
姜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香檀已然将上好的笔墨纸砚呈了上来。
许诺柒见墨已研好,遂拾起紫毫笔,在纸上抄起了诗句。
她刚抄完第一首诗,景亦便看痴了。
从文字的布局来看,她的行书法度严谨,每一行都笔直对齐,字与字之间的间隔也很舒朗,给人一种温婉内敛的感觉。
再看行书的风格、章法、用墨特点,简直就是旁边那行字无法比拟的。
想不到许诺柒不疯的时候,居然还是个才女……
就这么看着许诺柒认真的抄着诗词,景亦感觉太后的寝宫内,连空气都安静了。
然,就在景亦以为寝宫内还能继续这么安静的时候,突然!
门口传来“砰”的一声响动。
许诺柒立刻收笔,没有因为受惊而导致手滑出错。
她赶忙偏过头去问道:“怎么回事?”
那摔倒在地的宫女赶忙爬了起来,跪在原地认错道:“奴婢该死,不慎绊了一跤。”
姜太后扶额,不满的道:“这就是你走之后官家给哀家安排的新人,什么事都办不明白。”
许诺柒两天不在宫里,尚且不知官家和大娘娘之间又闹了什么别扭。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哄好大娘娘再说。
瞧着大娘娘恼火的模样,一旁的宫女都不敢擅自插手,只有许诺柒敢过去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书画。
一旁的奴婢早就吓傻了眼,赶忙道:“公主,还是让奴婢来吧!”
许诺柒既未斥责她,又未宽恕她,只是将她欲呈的东西交到姜太后手里。
姜太后看了一眼,更是头疼的道:“同样的字画,哀家有好几版。自你走后,这些新来的宫女辨不出哀家想要的是哪版。让官家给哀家挑几个会办事的,结果官家便是这般敷衍!”
第九章你喜欢昭容吗?
此话一落,新来的那些宫女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许诺柒倒是习惯了,太后和官家不和,都已经有十七年了,她本就是在这争吵声中长大的。一边是收养她的太后,一边是自己名义上的父皇,若是学不会左右逢源,那下场就不是受夹板气那么简单了。
实则,许诺柒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对了,但这事儿已经在她眼皮底下发生了,她总不能置身事外,跟个没事人一样。
她遂哄着姜太后道:“皇祖母,您消消气。这点小事交给昭容就好,您可莫要气伤了身子。”
许诺柒说罢,便起身问道:“常姑姑何在?”
话落,常姑姑便从殿外进门,给许诺柒行了个礼。
许诺柒遂道:“随本宫去文渊阁,本宫亲自教你如何给大娘娘的文书归类,回头你且好生教导手下的宫女。倘若下次再弄错了,那可真就是敷衍轻怠了。”
“是!奴婢记下了!”
许诺柒遂起身欲带常姑姑离开,这时,姜太后补了一句:“苏得意,你也跟着过去学着点儿。”
姜太后身边的太监苏得意听闻后应了一声,遂也跟着许诺柒离开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突然撞见这事,许诺柒总是要去处理的,可她这么一走,殿内就只剩下景亦一个人了。
要说景亦此刻尚能做到波澜不惊,那是假的。
他心里暗骂道:杀千刀的许诺柒,不是说好了听她指挥吗?结果她半路突然就撇下他跑了,这是要他一个人应付眼前的太后?
景亦能感觉到空气中透着的尴尬,在与姜太后四目相对的瞬间,景亦只得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
姜太后小心翼翼的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在放下茶杯的间隙,她开口道:“三驸马……”
景亦哪里敢轻怠太后,赶忙点头回应道:“诶!”
姜太后的眸光这才落在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身上,仔细的打量着他,并问道:“你和昭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景亦的心弦顿时紧绷起来。
他并不了解后宫的那些人情世故,但他很清楚——许诺柒不在他身边,他怕是要危了。
但眼下,除了临场发挥,别无他法。
景亦嘿嘿一笑,话语诚恳的道:“要说认识,那我大抵是很早之前就听过昭容公主的名号了,但见面的话……不瞒您说,昨个儿头一回见。”
“以前从未见过?”
景亦“嗐”了一声:“是啊,不过这也符合纲常,婚配之前就能相见的,那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人的婚姻,那都是挑盖头的时候才相见的。不过,孙女婿倒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挑盖头的那一瞬,还真就被昭容惊艳到了。”
“这么说的话,你们从不相识、素未谋面,昭容她看过你的画像之后,便看上你了?”姜太后饶有兴趣的问道,“难不成这就是你们年轻人常说的一见钟情?”
景亦笑道:“皇祖母,您这个问题可是问到点子上了,孙女婿在被选上的时候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孙女婿觉得一见钟情的可能性不大。您的孙女,您最了解,她是个精明的,怎么可能这般草率的瞎选呢?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孙女婿这些年的经商事迹被她听了去,她对孙女婿的品性也是有所了解的呢?毕竟这不是孙女婿自夸,而是孙女婿这些年致力于做个惠民的良商,卖的那都是良心好货,口碑还是有的,而且宫中许多女眷对孙女婿那都是有所耳闻的,还有许多是回头客呢……”
说起这些,景亦一脸的自豪,只要不提书局那档子黑历史,那么他的商途还是蛮成功的。
姜太后倒是觉得这小驸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不是明摆着企图避开感情问题,渐渐把话茬往经商那方面去引吗?
姜太后都能猜到他下一句话想说哪些妃嫔是他的常客,都买了什么好物。
如果运气好的话,一通操作下来,说不定还能把生意推销到太后这里。
姜太后在宫里待得久了,什么世面没见过,聊了几句话,便看出这小驸马看似懵懂率性,实则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
姜太后遂顺着他的话茬,回道:“这倒让哀家有些好奇了,毕竟宫中女眷见惯了好物,你又有什么新奇玩意儿能引住她们?”
景亦遂主动推销道:“孙女婿手里的好物可是多着!就比如说这香吧!不瞒您说,方才进门的时候孙女婿就闻到了,皇祖母您用的是红土沉香,这个香的安神效果是极好的,但是孙女婿发现皇祖母您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您跟那些整日卧床调养的老人并不一样。在没看到您之前,孙女婿还不能妄下定论,但看到您后,孙女婿便觉得您的精神和气色极好,瞧着就比寻常老者有活力,所以您还可以选用奇楠沉香,提神醒脑,延年益寿。若是平日里跟这些不懂事的宫人动了肝火后可以用水沉沉香,平复心绪。沉香的花样多着,孙女婿手里什么样的香都有,皇祖母若是需要的话,孙女婿可以给您送来一些试用。当然,您用之前还需问问太医,根据个人体质选香,毕竟太医最是了解您的身体情况,孙女婿也是希望您能够凤体安康,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太后闻声后笑道:“哀家算是知道女眷们为何愿意买你的东西了。你这张巧嘴啊,哀家这把老骨头都被你说得跟小姑娘似的!”
“嘿嘿,皇祖母,孙女婿说的是心里话,您瞧着确实特别有精气神儿。”
“好,你说的这些,哀家记下了。”
景亦嘿嘿一笑,岂料下一刻她便将话茬转了回来,问道:“对了,三驸马,你喜欢昭容吗?”
景亦:“???”
他们不是在聊香吗?怎么话茬突然又绕回来了?
这话茬转得实在是猝不及防,让景亦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得她对沉香的事失了兴趣。
景亦还以为许诺柒不在的时候,他能跟姜太后聊些有的没的,奈何姜太后不上他的套儿,聊了几句就把话茬扭转了回来。
而这句话,可谓是灵魂拷问了。
说心里话,他对许诺柒谈不上喜欢,但也没到憎恶的程度。
他只是觉得他们不太合适。
他理想中的婚姻,是自己能够出人头地,风流倜傥,富甲天下,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为她遮风挡雨,护她一世太平,两人互相扶持,长相厮守。
但很明显,许诺柒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她也并不需要为她遮风挡雨的大丈夫,她只想要一个给她解闷的玩伴。倘若如此,景亦想着日后帮她寻个更加乖顺讨喜并能好生照顾她的,总不能让这稀里糊涂的婚姻将错就错下去。
故而,面对姜太后的问题,他郑重的道:“皇祖母,孙女婿觉得您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早了。”
第十章仇怨
“三驸马何出此言?”
“皇祖母您见过的世面比我们多,自是清楚细水长流的婚姻才是最好的。古往今来多少一见钟情禁不起时间的磨砺?新婚的夫妇,若没有太大的怨结,那都是互相喜欢的,一开始大家都是奔着长相厮守去的,但这怨结,却也是在时间的长河中渐渐累计的。新婚看不出什么,一两年可能也看不出什么。待有了孩子后或是三五年之后,矛盾才会渐渐浮出水面。所以您的这个问题,孙女婿今日能够作答,但孙女婿更希望在一年后乃至三五年后回答您这个问题。”
姜太后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问道:“照你这么说,哀家这一年之内还不能问你了是吗?哀家不问,那你又打算如何对待昭容呢?”
“皇祖母放心,这一年内孙女婿定当忠于昭容,好生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姜太后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实诚,答不上来的问题就避而不答。如此也好,总比妄下海口要负责些。你从未见过昭容,仅仅相处两日,也难以生出多么深厚的感情,眼下能好生照顾着她,便是你发自内心的诚意了。一夜露水情缘就能立下的海誓山盟,哀家是不信的。你若是花言巧语,反倒显得虚情假意。实话实说,这一点倒是不错,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
景亦听闻这话,却有几分心悸,总觉得自己在太后面前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被她捕捉到,更别说是公然跟太后耍小心思了。
他不敢有半分欺瞒,立刻行礼道:“多谢皇祖母理解!”
姜太后一边品茶,一边接受着他的行礼。
一口浓茶饮下后,她突然问了一句:“对了,你方才说的那些沉香,带来了吗?”
景亦回道:“带来了!本是想当礼物献给皇祖母的,但孙女婿不知宫中规矩,贸然送礼不知合不合适,是不是得先验一验……”
“传太医过来验香。”
不多时,便有几位太医过来检验景亦带来的沉香。
姜太后没有再问话,而且静默的品着茶,见她消停下来,景亦这才感觉松了口气。
景亦心中暗道:许诺柒,你赶紧回来吧!太后若是再问下去,小爷可真就撑不住了!
等待的间隙,姜太后打量了景亦几眼,景亦尚且不知她在打量什么,反正他的沉香是无毒无害的,所以他的神情格外的淡定。
没一会儿的工夫,几位太医验过香后,再度回到了寝殿。
景亦见太医回来,顿时精神起来,仔细听着那太医在姜太后面前的回话。
“回大娘娘,这几种沉香的料子都是上好的,只是大娘娘尚未用过,若是要用的话,量取少许,试上一试。”
得了太医的认可,景亦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仿佛有人撑腰了一般,顿时忍不住嘚瑟起来,赶忙补了一句:“皇祖母,您就放心吧!孙女婿的沉香,那质量都是经过严格把关的,保证让您用得安心!”
姜太后回道:“你且在殿里点香罢!”
“好嘞!”
在得到太后的允应后,景亦赶忙麻利的点起了香。若是问他感情上的问题,那纯是在刁难他,但若是研究这些玩意儿,他顿时放松了许多。
没一会儿的工夫,景亦便将沉香点上了。
在他点香的间隙,姜太后来到窗边,抬头望着外面的阳光,不仅感慨道:“近日还真是越发的暖和了。”
景亦遂道:“还真是巧了,皇祖母,昭容近来也喜欢晒太阳呢!”
姜太后笑道:“哀家这把老骨头,多晒晒太阳,有助于通畅百脉、调补阳气。昭容她那是畏寒,你平日里可要对她多上点心。”
“好嘞!皇祖母您放心,孙女婿保证好生照顾昭容!”
这点道理,景亦还是很清楚的。
只不过,有一件事让景亦感到诡异——太后不是让他烧香吗?这会儿香烧起来了,她怎么跑到门口晒太阳去了?
她说晒太阳是为了凤体安康,故而景亦没法贸然喊她回来,只得依着她的吩咐在殿内烧香,姜太后不发话,他也不敢贸然开口说些什么。
殿内没人说话,氛围安静得有些诡异。
景亦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许诺柒究竟做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与此同时,许诺柒那边。
在撞见姜太后发火后,许诺柒不得不撇下景亦去一趟文渊阁,若说不担心景亦,那是假的,但这就是在深宫讨生活的日常,甚是心累。
许诺柒不多时便带常姑姑和苏得意来到文渊阁,告知他们大娘娘平时里喜欢哪位文人的字画,这些字画的版本和区别都有哪些。
苏得意不停的点头示意,常姑姑也拿了张纸,记录了下来。
这文渊阁共有三层,平日里不仅有太后的人过来,也有官家和各位妃嫔的人,大周本就崇文,故而文渊阁里常有宫女太监进出。
许诺柒在带常姑姑和苏得意来到二楼和三楼的那些放置太后常用书籍的地方后,便带他们来到一楼,相比起较为净僻的二楼和三楼,一楼倒是多了一份喧嚣。
许是被一楼嘈杂的声音扰到,许诺柒心底的那份不安更加强烈了,她想尽快把这桩事儿办完,赶快离开这里。
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知这种感觉是因为担心景亦那边的情况,还是……
“昭容妹妹!”
突然,一道轻唤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那声音甚是耳熟,以至于在听到那道声音后,许诺柒心头徒然一惊。
她遂循声望去,果真见一位男子站在她面前。
“林公子?”
此人果真是林承清!
林承清在见到许诺柒后,迅速朝她走来。
但许诺柒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她尚且记得前世太后被害后,自己屈身投诚,希望自己的丈夫看在往日情分上给她留条活路,但他却狠心将她活活烧死在城楼上,火烧三天三夜,用她的命向夺回实权的官家示忠。
许诺柒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她知道朝局争斗的残酷,太后倒台的那一刻,她也彻底失了势,任人宰割。
但如今她回来了,那么这笔账,她定是要清算的。
她只是没想到,林承清竟还能出现在她面前!
她遂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去襄州了吗?”
林承清的眸中带着一丝忧郁,回道:“是啊,会试舞弊案的主谋逃回襄州老家了,朝廷原本只是打算去襄州抓人,却发现襄州发生过舞弊事件不止一起,叔父这才命我这个翰林院编修前去鉴查去年乡试的试卷。本以为这一趟要去三五个月,谁知刚去一个月,便听闻你成婚的消息。我当即快马加鞭往回赶,但还是晚了一步,未能赶上你的婚宴。”
许诺柒嗤笑一声:“你虽未能赶上婚宴,但你翰林院的侍读却是赶上了。他们不仅替你参加了婚宴,还在婚宴上大放厥词,当时的场面可真是壮观,你未亲眼瞧见,还真是可惜了。”
第十一章纠缠
听闻这话,林承清眉峰顿时拧成了川字,他赶忙追问道:“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许诺柒回道:“一个叫窦忠的四品侍读。”
林承清一听是此人,顿时义愤填膺的道:“我记下了,昭容你放心,我回头定当彻查此人!敢在你的婚宴上妄议,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许诺柒偏着头,饶有兴趣的问道:“林公子尚且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就这么激动了吗?”
“昭容妹妹,你知道的,我不准许有人对你无礼!”
瞧着他这般诚挚的模样,许诺柒差点就信了。
许诺柒轻笑一声,郑重的同林承清道:“倘若林公子真想为本宫做主,那便帮本宫查查源头吧!区区一个四品侍读,倘若无人指使,没有后台,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本宫的婚宴上酒后胡言。他准是笃定了骂完后无人能治他,才卯足了劲儿想让本宫下不来台。劳烦林公子帮忙查一下这翰林院内究竟是谁竟敢如此嚣张。若是让本宫查到他,本宫定要扒了他的皮。”
林承清瞧着许诺柒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心里“咯噔”一声。
他的声音弱了一分,但还是保证道:“好,我答应你。待我这几日养好了伤,我定会彻查此事,还你一个公道。”
林承清说着,目光掠了一下自己的右腿。
许诺柒这才注意到,他的右腿竟是跛的,而且跛得十分严重。
许诺柒诧异的问道:“林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林承清郁痛的叹了口气:“在襄州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什么状况?”
林承清重重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昭容妹妹,我在襄州遇刺了。”
许诺柒的神色中顿时多了一分惊骇。
只听林承清继续道:“当时正值深夜,若不是有打更的老者路过,跑去叫来村民,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许诺柒听闻这话,俏脸上写满了震惊,她赶忙关切的问道:“那你怎么会瘸了呢?”
“我当时踉踉跄跄跳河逃生,入水后却不知被什么缠住了,只感觉好像有东西在拽我的腿,上岸后这条腿便没了知觉,现在休养了许多天,才勉强能拖着这条腿走路,但还是有些吃力。当地的老者都说这是染了邪祟,但我不信,此事我一直在彻查,我定要查出刺杀我的真凶。”
许诺柒忙道:“那你赶紧找凶手啊!你这突然回京,岂不是让凶手逍遥法外了?”
说到这里,林承清突然激动的道:“若不是你突然成婚,我怎会临时回京?”
说到这里,林承清的眸光顷刻间变得格外深情。
“昭容妹妹,这到底是为什么?之前我跟大娘娘说过了,待我此次立功归来,我们便定亲了,大娘娘也允应了。你为何这般急切的随便找个人就嫁了?!”
听闻这话,许诺柒的黑眸微微眯缝起来,她就知道自己的直觉不会有错,她遂直接问道:“所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不是巧合吧?”
但林承清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问道:“昭容妹妹,我们相识近十年,你刚到大娘娘寝宫那日,还是我给你领的路。这件事原本是定好的,你也默许让大娘娘做这个媒,可是你为什么突然嫁给一个自毁前程的商贾之辈?昭容妹妹,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许诺柒现在终是将她先前那些琢磨不透的疑点全都捋清了,她在挑中景亦画像的那一刻,就已然清楚自己必须给已经允应了林承清的大娘娘一个交代。
但眼下,许诺柒却是义正言辞的道:“这里是文渊阁,你还想当众闹事不成?”
林承清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话语也十分冷静。
“昭容妹妹,我没有任何想要闹事的意思,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许诺柒是看出来了,他这是打算纠缠不清了。
若不是许诺柒现在还有差事没办完,定是扭头就走,岂会给他机会在这里纠缠?
许诺柒遂冷声道:“本宫现在还有差事要办,私事稍后再议,切勿误了大娘娘的事儿。”
“可是你突然换了夫婿,你不该给大娘娘一个解释吗?”
许诺柒嗤笑一声:“本宫的驸马当由本宫自己来选,这是大娘娘亲口允应的。”
“但是大娘娘心里有数,你也知道大娘娘希望你选的夫婿是哪位!”
这是准备死缠烂打了是吧?
这种无耻之徒,只断他一条腿,真是有够让许诺柒不爽的。
……
而景亦那边,他这一柱香都烧尽了,许诺柒怎么还没回来呢?
景亦不禁有些担忧。
她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景亦想到这里,便灰溜溜的来到站在门口晒太阳的姜太后身旁,问道:“皇祖母,昭容她怎么还没回来呀?”
姜太后叹道:“哀家也纳闷呢,她是个有能力的,平日里指点下人的活儿,一时半会儿准是能交代明白的。”
“那……皇祖母,要不孙女婿去找找她吧!”
姜太后笑道:“昭容这孩子最是让哀家省心,就算你不找她,她也是能把事儿办明白的。”
景亦见状,立刻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轻声央求道:“孙女婿这不是担心昭容嘛!她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孙女婿一个人在这里坐立不安的……”
姜太后顿时被他这模样逗笑了。
“瞧你说的,哀家若是不让你去找她,好像是哀家不对了。”
“哪有的事儿?人家就是比较关心昭容嘛!”
姜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摆摆手道:“去罢去罢!你们小两口互相关心,哀家可不拦着!”
在得了允应后,景亦赶忙道了声谢,旋即带着杏桃便冲出了姜太后的寝宫。
在远离了太后寝宫之后,杏桃瞥了眼景亦道:“你这哪是关心公主啊?纯是为了自己出来透口气吧?”
景亦一本正经的回道:“透口气是真的,担心她出事也是真的。你赶紧带我去趟文渊阁,我看看她到底什么情况了。”
一炷香都烧完了,她居然还没回来!
她怕不是想在这里待一上午吧?知不知道他都快尬死在太后寝宫了?
杏桃无奈,只得带着景亦朝着文渊阁走去。
在来到文渊阁门前时,景亦果然听到了许诺柒的声音。
第十二章小郎君,你好乖啊!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
“昭容妹妹,你告诉我,你究竟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以跟我说啊!”
“本宫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了?翰林院这个四品侍读背后的靠山,你现在就给本宫找到,瞧着你这不紧不慢的模样,难不成是觉得本宫在婚宴上受此污蔑是件不痛不痒的小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这一幕,属实把门外的景亦看傻了。
这不是那个将许诺柒活活烧死在城楼上的林承清吗?
瞧他这架势,看样子还打算继续追求小姑奶奶啊!
虽说小姑奶奶脾气差了点儿,但她也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恶人,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畜生再靠近她,或许离开这个畜生,她还能多活两年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景亦断然不能让他再接近许诺柒,并且,他得拿小本本记下来——以后定要给许诺柒寻个有能力保护她的男人!
不过,在此之前……
景亦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开始酝酿自己的状态。
一旁的杏桃诧异的盯着景亦,赶忙低声问道:“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把公主捞出来,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公主羊入虎口吗?”
“可是……我的爷,这里是皇宫啊……喂!”
然,还未等杏桃把话说完,景亦便突然向前迈了两步,站在文渊阁门口,高声喊道:“昭容!”
林承清本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思绪顿时被这道声音打断。
确切的说,这一嗓子下去,猝不及防将林承清吓了一跳。
许诺柒同样被这道声音惊到,但她听得出这是那小家伙的声音。
许诺柒遂循声望去,见景亦公然站在文渊阁的门口。
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然,由于方才他的嗓门太大了,以至于现在不止是许诺柒和林承清注意到了他,整个文渊阁的宫女和太监都注意到了他。
瞧着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景亦立刻换了一副做派,故作紧张的环顾四周,怯怯的道:“诶?大家怎么都在盯着我?我头一次进宫,不太懂规矩,是不是用错称呼了?我是不是应该喊……夫人?!”
景亦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
林承清在听闻这小兔崽子放肆的话后,整个人犹如被雷击中一般,恶狠狠的瞪着看似青涩的景亦。
而景亦好像在此地迷路了一般,迷茫的望着四周,懵懂又无辜,他对上那些八卦的眼睛,主动问道:“还是不对?那该怎么称呼?媳妇?娘子?要不……叫昭容宝宝?”
林承清看着门口这个欠揍的小兔崽子,顿时青筋暴突。
他这是没完了吗?!
林承清咬牙,刚想上前制止他,便听许诺柒回应道:“小郎君!”
那一刹,林承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了。
门口的景亦听闻许诺柒唤他,赶忙应了一声,接着便欢快的朝着许诺柒跑去,在来到许诺柒身边后,委屈巴巴的道:“公主,你还要忙活多久啊?我在大娘娘寝宫等了好久都不见你回来,我都想你了~”
瞧着景亦这粘人的模样,许诺柒轻轻揉了揉他的俊脸道:“本来差一点就能完事了,岂料遇上了故人,愣是要本宫陪他闲谈,这才耽搁了时辰。”
“哪位故人?”
许诺柒眸光落在林承清身上,但也就瞟了他一眼,便没再看他。
景亦遂痛快的道:“公主,你快去忙你的,不就是个故人么?我陪他聊!”
说到最后一句时,景亦一改方才那奶声奶气的口吻,语气严肃又干脆!
他将身体压低了些,倚着许诺柒的肩膀,一脸不悦的盯着对面的林承清,冷声问道:“你是公主的什么人啊?”
林承清刚想说自己是许诺柒的青梅竹马,但还未等他开口,景亦便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昭容公主的驸马!”
林承清欲说的话被打断,还被补了一刀,甚是不爽。
于是林承清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能够自重。
然,对面的景亦似乎没看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被瞪了一眼后,疑惑的道:“是我没解释清楚吗?真是不好意思,我读书少,表述能力不太好。我重新介绍一下哈!我!景亦!字淮尘!是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确切的说是经过公主亲选、大娘娘做媒、官家赐婚……总之是经过层层筛选脱颖而出的——驸!马!爷!”
景亦那可是掰着手指头在堆砌辞藻,这番解说可是要将他累死了。
他实在是想不出词儿了,这才抬头询问林承清的意见道:“这位公子,您听清楚了没?需不需要我再解释一遍?”
殊不知,此刻的林承清,整张脸都是黑的,根本看不到一丝血色。
他极力压抑着想要骂他的心绪,但他发现他实在是压抑不住,最终还是不屑的吐出两个字。
“土鳖。”
按说在崇文的大周,这个形容词能将一个人的尊严践踏到尘埃里,但景亦听后却是“嗐”了一声:“公子您说的是!我就是个俗人,文采远不及你们,连个自我介绍都整不明白。其实我这些年活得也挺没意思的,毕竟我除了有钱,其他什么都没有。不过现在好了,娶了公主后,我感觉自己如获新生!手里的这些钱,也被赋予了新的价值……”
林承清:“……”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他甚至感觉跟他站在一起,本身就是对他的侮辱。
但景亦的话匣子却跟收不住一般:“诶对了!昨日的婚宴你没来吧?我昨个儿没看到你,你应该是你没来!嗐!真是有些可惜了,官家赐宴,赏了几百道菜,你们这样的文人肯定能鉴赏一番。不像我这种俗人,只知道全桌最好吃的是烧雏鸡,那烧雏鸡外酥里嫩的,特别脆生……”
景亦正描述着那烧雏鸡的口感,但此刻的林承清已然转过身去,想要离他远远的。
他从未见过这种听不出好赖话的人,他越讥讽他,他就越来劲儿。
跟他根本就说不明白话!
而景亦见他要走,一脸失望的道:“你要去哪儿啊?”
“本公子还有事,同昭容说两句话便离开此地。”
景亦赶忙追了上去,问道:“我是昭容公主的驸马,你找我谈也是一样的!不过,你是不愿意跟我唠嗑吗?昨个儿婚宴上我就唠跑了一位,是个叫窦忠的,我越唠他跑得越快,就像你现在这样……公主现在还忙着呢,要不咱俩再唠会儿吧!”
林承清本想过去找许诺柒,但景亦偏是拦在他面前还要跟他继续唠,他气得低声斥骂了一句:“商门禄气,不可救药。”
说罢,便高声同许诺柒道:“昭容,我会等你的,即便你不肯将难言之隐告知于我,但你放心,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你愿意诉说的那一天,我定会认真倾听。”
在留下这句话后,林承清准备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让太监过来递了根拐杖。
而景亦似乎从他这话里学到了什么,赶忙跑向了许诺柒,边跑边道:“公主!有什么难言之隐记得告诉我哦!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诉说,我肯定会认真倾听的哦!”
许诺柒瞧着景亦跑过来粘人撒娇的模样,欣慰的笑道:“小郎君!你好乖啊!”
“嘿嘿!你的小郎君会一直乖下去的!”景亦说着,便蹭了蹭许诺柒的胳膊。
就在他们谈话的间隙,文渊阁门口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接着便听到几个太监急切的道:“哎呦!林公子!您怎么突然绊摔了!快来人啊,赶快把林公子扶回去!”
第十三章出宫
瞧着林承清被几个太监扶着离开了文渊阁,许诺柒这才感觉耳根子清净了。
她看了一眼故意压低身子将脑袋搭在自己颈窝处的景亦,在他耳畔道:“谢谢你啊,小郎君~”
许诺柒虽有几分强势,但声音却同寻常小姑娘一样清脆,她在景亦耳边低语,惹得景亦心里麻酥酥的。
他赶忙站直了身体,昂首挺胸,低头俯视着许诺柒。
虽说现在的年龄比她小了两岁,但他还是比她高出一头的。
许诺柒看得出他这倔强的小模样,轻声道:“你乖乖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完事。”
景亦回道:“我还是在您身边看着吧,免得过会儿又蹿出来一个缠着你不放的。”
“好,就依你。”
……
景亦遂跟在许诺柒身后,看着她认真的教常姑姑和苏得意如何辨析大娘娘喜欢的样式,常姑姑认真的记录着,苏得意也不住的点着头。
倒别说,她办差的态度格外的认真,交代的时候条理清晰,即便是景亦这个不懂行的人也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并且,在没有乱七八糟的人过来捣乱的情况下,许诺柒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将事宜都交代清楚了。
在回慈安宫的路上,景亦低声问道:“一会儿还需特意去一趟官家那里吗?”
“依着规矩,需在三日后归宁的时候面见官家,谢官家赐婚,今日不过是回来给大娘娘一个交代。”
“那也就是说……咱们今日的任务完成了?没一会儿就能回家歇息了?”
“按说是这样的,不过……”说到这里,许诺柒不禁柳眉微蹙,“若是我没能及时回去,今日的事儿,还真就有些麻烦了……”
景亦瞧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赶忙哄着她道:“没事的,刚刚就算我不出手,公主您也定是有能力解决他的。但我不是过来找您了嘛,我既然来了,当然就不劳烦您亲自动手啦!”
许诺柒偏过头,望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小家伙,不禁感慨道:“你可真是招人稀罕!”
待二人回到慈安宫后,姜太后笑道:“你们回来了?”
许诺柒进殿后行了个礼,景亦学着许诺柒的模样,也行了个礼。
姜太后感慨道:“昭容啊,你这驸马,还真是个多才多艺的。他调制的香,哀家以前还真未见过,用着感觉还不错,回头你也让他在公主府的内室点些沉香,调养心神。”
许诺柒听后一怔,转头往向景亦。
景亦得了此番赞赏,当然要上前挨夸,他遂恭敬的回道:“皇祖母您用得好,那孙女婿便也放心了。”
虽说景亦并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用他的沉香,但如果大娘娘都说用得好,那他这招牌可就打出去了。
毕竟他要的就是一个反馈。
姜太后见他们也过来请过安了,时辰也不早了,遂道:“哀家这会儿还要继续鉴画呢,正好看看常姑姑和苏得意能不能帮哀家将这些画作整理妥当。”
常姑姑赶忙回应道:“大娘娘,方才公主传授的内容,奴婢都用纸记下了,应该不会出岔子的。”
苏得意也回了一句:“奴才也都记牢了。”
姜太后道:“成,既你们记下了,以后这点小事也能少麻烦昭容几次了。昭容现在嫁出去了,本就是该享福的,赶明儿哀家还得给昭容挑些女使和婆子送去,只有杏桃和朝茗哪里够用?”
许诺柒闻言,赶忙回道:“皇祖母,这种小事怎能劳烦您呢?昭容过两日去人牙子那里挑些办事利索的奴仆也是妥当的。”
姜太后叹了一声:“找些不认不识的婆子照顾你,哀家心里不踏实。哀家给你送过去的定是经过哀家精挑细选的,都是宫中的老人了,她们办事,哀家是放心的。”
瞧着大娘娘偏要精挑细选一些老人给许诺柒送过去,许诺柒脑瓜仁子嗡嗡作响。
但姜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许诺柒自是不能再忤逆的,只得回了一句:“那昭容便在此谢过皇祖母了!”
“你说你这孩子,跟哀家这般客气做什么?”姜太后一脸慈爱的看着眼前的许诺柒,“对了,这几日崇宁回来待产了,楼阳和寿安也在宫里,你们姐妹几个平日里在园子里聚聚也是妥当的。像哀家这一把年纪的,平日里一个人晒晒太阳、赏些字画,就挺好的。”
说罢,太后便继续赏析字画了,许诺柒这才起身道:“那昭容便去找崇宁姐姐了!”
“去罢!去罢!你们姐妹几个多聚聚,有空想着回来看看哀家这个老婆子,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皇祖母您放心,昭容肯定常来看您!”
经过一番寒暄后,许诺柒方才离开了慈安宫,在离开的时候,景亦一边小心翼翼的扶着许诺柒,一边跟姜太后道别。
在离开慈安宫后,景亦问道:“咱们待会儿还要去找崇宁公主吗?”
“那不过是个托词,待正式归宁的时候去见也是一样的。”许诺柒说着,眸光便落在景亦认真扶着自己的手上,“不过话说回来,小郎君还挺自觉的~”
景亦低声回道:“来的时候您扶着我,走的时候我扶着您,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更恩爱些?”
许诺柒闻言,满意的道:“你还蛮上道的嘛!”
景亦嘚瑟道:“我悟性一直挺好的!”
然,下一刻,景亦便察觉到许诺柒的神情中透露着一丝不悦。
只听许诺柒郑重的问道:“方才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和大娘娘聊了些什么?”
景亦那黑曜石般的眸子打转了一圈,遂答复道:“你放心,没聊太多感情上的事儿,主要是聊了聊小爷的商途。你知道的,小爷在京城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商户,而且还都是小爷一个人打下来的江山。”
许诺柒瞟了他一眼,神情越发的凝重。
“所以你就在大娘娘面前推销了沉香?”
景亦狠狠的点了点头。
但许诺柒却破天荒的斥了他一句:“你胆子也太大了,敢在大娘娘面前卖弄。你也不怕将大娘娘惹恼了,抄你满门。”
“我这不也是见机行事嘛!她若是不喜欢,那我立刻见好就收,但若是她能用得好,我们可就赚大了。公主,您可能不太懂我们商人,那京城里有不少酒楼都是因为把菜送到官家嘴边,得了官家的赞誉,往后的生意才兴盛起来的。”
许诺柒倒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儿,她只是感到诧异。
“所以你们都是不怕死的吗?”
第十四章小曹氏
景亦耐心的解释道:“公主,这您就不懂了吧?安分守己的商户,大多数都是本分经营,赚不了大钱。那些能够把产业做大的,那都是敢闯敢拼的,他们巴不得能认识贵族世家,把货推广到妃嫔甚至官家那里。虽说京城里那些年长的贵族都觉得我不务正业,实则经商不比科考容易,而且经商既要看重口碑和脸面,又要面对挨打挨骂的风险,所以拼的就是承受能力。就比如那些长辈们的闲言碎语,那都是必须得去面对的。”
许诺柒认真听着他的这番倾诉,她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个整日嬉皮笑脸的家伙跟她倒苦水。
“那你推广的时候,不怕哪句话说错惹来横祸吗?”
景亦轻叹一口气道:“刚开始干这行的时候确实可能说错话,但日子久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有那些察言观色的能力,多少也具备一些了。所以,我们商人怕的是没有机会,一旦逮着机会,我们肯定会尽全力去把握的。而且干我们这行的本来就不在乎拒绝和挤兑,我最在乎的是货的质量和口碑,还有这批货卖得是否问心无愧。在我看来,货源质量若是出了问题,那才是真正的祸根。”
“所以,小郎君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本公主同意你继续经商吗?”
他说的道理,许诺柒自是能够理解的。
瞧着景亦认真点头的模样,许诺柒继续道:“你可以继续经商,我也会支持你继续经商。不过,我得给你立个规矩。”
“公主请讲!”
“你在外面卖什么都无所谓了,但你卖给宫里那些妃嫔贵人的东西,必须向我报备并经过我的准许。倘若我不准许你卖,你执意要卖,信不信我……”
然,还没等许诺柒说完,景亦便听出了端倪,赶忙上前哄道:“公主您放心,您若是不希望我跟宫内妃嫔有所往来,那我便不做她们的生意了!”
这小姑奶奶连一堵墙的醋都能吃,景亦哪里敢在她面前作死?
“我可没说不许你卖,只是你要明白,你以前有没有闯祸我不清楚,但从现在开始必须跟我报备一声,免得不了解她们的秉性,惹出什么事端。”
“诶!明白、明白!”
不过,既然许诺柒提出要求了,景亦遂也鼓足勇气,斗胆开口道:“那……公主,既然您都提条件了,那我也有个条件要提!”
许诺柒嗤笑一声:“小郎君,这才成亲两天,胆子就这么大了?”
“公主,这个要求,我就算冒死也要提!”
这倒让许诺柒感到好奇了。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事儿这么严肃?”
景亦义正言辞的道:“公主,您若是想限制我做生意,我可以答应您,但条件就是——您不许再和林承清有所往来!”
许诺柒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一听是这事,她反倒是轻笑了一声,昂起头来认真看着眼前的景亦道:“吃醋了?”
景亦在心底“呸”了一声!
按说,这小姑奶奶的命数,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只要他能想办法诈死离开京城,就能和这里的一切脱离关系。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我只是瞧着那林承清不像什么好东西,公主您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听闻这话,许诺柒的眸光中多了一分惊诧,但下一刻,她便严肃的回道:“小郎君,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刚刚还说你是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的。”
“公主您放心,这种话我是不会往外说的,我只是给您提个醒。您若是觉得不中听,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话还是该说的,不过仅限于你我二人之间,并且……”许诺柒说到这里,便继续往前走了,她边走边强调道:“说与不说是你的事,信与不信是我的事。总不能因为我不信,你便不说了吧?”
景亦:“……”
反正该提醒的话,他也提醒了。
他无非就是一个赘婿,人微言轻,小姑奶奶若是执意与林承清接触,那他也是拦不住的。
故而,待上轿后,景亦并未再多言,而是靠在马车车厢里眯了一觉。
许诺柒好奇的问道:“累了?”
“嗯,头一回进宫,确实累得慌。”
“那你便歇息罢!”
瞧着小家伙困成那样,许诺柒也没打扰他。
景亦此番回到公主府后,竟是感觉公主府比宫里自在多了。
他转头问着杏桃和朝茗道:“我可以沐浴吗?”
跑这一趟实在是太累了,他想好生洗个澡,睡上一觉。
朝茗温和的应下了,倒是杏桃白了他一眼道:“打明儿开始府上就有新的小厮过来伺候爷了。我们两个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平日里的大事小情,爷您找那些小厮便是。”
景亦趴在床上,摆了摆手道:“知道、知道!”
不多时,热水便打好了,景亦在沐浴后,整个人便摊在了床上,半点力气都没有。
这两日仿佛发生了许多事,以至于有时候他还是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期间,许诺柒回来了一趟,瞧着景亦穿着中衣趴在床上,睡得正沉,便也没打扰他,遂带着朝茗和杏桃去隔壁安定侯府做客了。
娘家和婆家两边,她哪边都不能冷落。
安定侯府的侯夫人小曹氏见许诺柒独自过来探望后,纳闷的问道:“诺柒,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许诺柒回道:“驸马从宫里回来后便疲了,这会儿在睡觉呢。”
“这倒也是,他这孩子平日里老实得很,从不出去沾花惹草,昨夜那还是头一次,所以这会儿恐是还没缓过劲儿呢,过两日渐渐适应了就好了。”小曹氏嘱咐道,“不过啊,如果他日后对你有所轻怠,你一定要跟婆母说,婆母定会为你做主。”
“多谢婆母体谅。”
“你跟婆母不用这般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要是想过来看看婆母,婆母随时欢迎,你们小夫妻想在隔壁过小两口的日子,婆母也保证不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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