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现璠的《韦拔群评传》记录了韦拔群的妹妹韦武丁对哥哥的一段回忆:“大哥少年时代生活十分朴素,他既不讲究吃,也不讲究穿,不抽烟,喝酒少(除应酬外平常不喝)。他是家中长子,少时得到的零用钱最多,除了买书,用不完的就拿去救济穷人和同学,喜欢干一些破财行义之事。他最看不起那些家庭富裕又喜欢在吃穿上互相显摆的纨绔子弟。听大妈说,大哥少年时的朋友大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为了不显特殊,让朋友反感而影响朋友感情,大哥喜欢和朋友换穿衣服,经常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回到家,搞得家人哭笑不得。所以,父亲、爷爷逝世后他不断卖地,大把大把地拿家中的钱财出去搞革命,从未心疼怜惜。大哥闹革命以后生活更为简朴,一年四季走乡串户宣传革命和领导农运大多脚穿草鞋,身着的内衣补了又补,他的好衣服都送给了别人,头上总戴着一顶旧草帽。被敌人围困于西山时经常和战友们一道以地为床,穿着用麻绳和老藤捆着的单薄的破衣睡在岩洞和荒岭上,啃吃野菜度日。大哥和战友们能坚持下来,主要依靠的是壮族人自古以来能吃苦耐劳,生活简朴的传统生活习俗以及坚定的革命信念。”
这段回忆亲切感人,对于我们了解韦拔群早年的生活十分重要。拔哥能够这样做,一个富家子弟最后为了革命过上了类似“野人”一般的生活,完全是因为信念,是信念在支撑着他。正是这个信念创造了东兰的神话。
在东兰的神话传说中,有一个故事叫《三生改河》。故事是这样说的:
三生是个神奇人物,他用棉麻细线在长乐附近牵来座座大山,堵拦红水河,要河水改道,直流大海。他每天外出牵山,母亲给他送饭时,都由家中的小狗在前面引路,三生看到小狗,便把工作停下来,不让母亲知道。有一天,小狗病了,没有跟着母亲来送饭,三生用棉麻细线牵山的情景意外地被母亲发现,母亲情不自禁地说到:“儿呀,这么细的线,当心会断呀!”话音刚落,棉麻细线果然应声而断,大山停了下来。三生牵山堵河改道未能成功,反而堵住了红水河的去路。情急之下,他跃入河中,用双手撑开两岸大山,腾出河道,而他也化为红水河的中流砥柱。
这根棉麻细线,就是信念。有怎样的信念就有怎样的世界。古书《淮南子》中就有用细线钓深渊巨鱼的故事,用的其实就是意念和信念。拔哥就是这个牵山的三生,他在做一件人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要牵山拦河,让河水改道,他做到了。最后,棉线断了,他跃入滚滚的红水河中,用双手撑开两岸大山,腾出河道,化为红水河的中流砥柱。韦拔群的革命事业,他的一生理想,他的艰难,他的异想天开,他的牺牲,他成为精神的明灯,成为红水河的中流砥柱,都仿佛是三生改河这个神话的投射。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靠的就是信念,百折不挠的行动,还有孤注一掷的牺牲精神。拔哥是这样做的,也是这样鼓励他的战友的。
他说过:“做一个革命战士应该坚定更坚定!不受任何引诱!就像这崖上的马缨花,根扎得深,扎得牢,经得起暴雨狂风,烈日骄阳,四季盛开,花落了也不褪色。”
有了信念,他才能在月夜翻山越岭。
鞋哪能不耗,踏月走通宵。
鞋哪能不耗,石板走成槽。
大路白匪守,我把山路绕。
鞋哪能不耗,踏月走通宵。
雷鸣雨淋浇,爬山又过坳。
鞋哪能不损,石板走成槽。
韦拔群还用另外两首山歌来表达他的心志:
志在高山火样热,
身居黑洞学马列。
任凭白狗疯狂吠,
不动岿然等明月。
头断血流是正常,
伟业宏志哪能忘。
刀山火海何所惧,
奋不顾身灭豺狼。
有意思的是,韦拔群从小就爱唱山歌,是个民族文化的传承者,尤其精通壮族的勒脚歌。他编写的山歌至今还在流传的不下百首。扎根壮乡瑶寨,成为精神财富,之所以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是因为丰富的革命内容和强烈的革命情感,还有就是继承勒脚歌的形式和特点,运用比兴手法,艺术性极高。几次上西山,号召壮汉瑶各族兄弟团结起来革命。每次开会都用山歌开场,群众听到山歌声,有的打着火把赶来,有的摸黑赶来。经过几次山歌宣传,西山很快沸腾了,他组织了一支近百人的农军武装。为歌声而战,似乎是壮民族古老的传统。弄京弄的覃家朝是个有名的歌手,他唱了《去抓龙甫一回先》这首歌,全弄十几个人就跟随他下山,去攻打东兰城。可以想象他们在自己民族荡气回肠的歌谣中冲锋陷阵,视死如归的情形!
韦拔群的妻子陈兰芬就是他从歌场上唱来的。两个人的歌艺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陈兰芬永远忘不了拔哥唱给她的那首勒脚歌:
哥若丢地就丢天,
哥若丢妹就丢娘,
双手指天盟海誓,
天塌也要结成双。
我俩写字留喉管,
又刻名字在手掌,
哥若丢地就丢天,
哥若丢妹就丢娘。
哥走哪里哥也想,
牵挂情妹在肚肠,
双手指天盟海誓,
天塌也要结成双。
民间跳脚式的勒脚歌,多数出现在男女离别沉闷悲郁的时候,却给韦拔群灵活地运用为宣传革命服务,这不仅取得了惊人的效果,聚拢了民心,还极大地拓展了勒脚歌表达的领域。我们说韦拔群是个伟人,是因为他在很多领域都有天才的阐发与开创性。激活了传统艺术的现代光辉,注入新的内涵,融入了时代的激情,对民歌新路子的开拓和探索,韦拔群也是先驱者。有山歌的地方很多,但大多数都沉睡在旧模式里一成不变,蒙上厚厚的尘埃,弥漫着腐朽的气息。但是,东兰的山歌经过韦拔群魔杖轻灵地一点,激发出万丈火焰,因为革命内涵的注入,显示了长盛不衰的魅力。山歌这种传统的艺术形式,最易打动和转移人心,韦拔群智慧地使用了这样的武器,收到了惊人的效果。红色的歌谣唱响了那块土地,唱出了农民的心声,唱出了气壮山河的革命力量。可以说,山歌、笔杆、枪杆,是韦拔群把革命事业推向高潮的三件法宝!也是给我们留下的三笔巨额财富,这三件法宝,创造了革命的神话,也成就了东兰的神话。
本文来源:河池日报